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2-01-20 10:43七、电影院
京剧院成立两年后,在小城中心,建起了一座能容纳上千观众的电影院,这是小城里建的第一座颇具现代风格的建筑。
那时电影院里放的影片有两类,一是老一代电影人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制作的电影《乌鸦与麻雀》《马路天使》《一江春水向东流》……另一类是苏联早期出品的电影。
电影,一下开阔了小城人的眼界,让他们看到了小城之外的陌生世界。他们睁大眼睛盯着银幕,无比惊讶,在心中掀起情感的波浪。同时,认知的局限让一些人感到有些慌乱、惊悸,措手不及。
记得放映《一江春水向东流》时,万人空巷、一票难求。有一晚,电影放到高潮时,突然中断了,即时场内灯光大亮,银幕上出现几个大字“片子未到,请等候”。顿时,观众哗然,感叹声四起。原来,那时胶片少,几个地方同时放映一部电影,一个地方先放完一卷胶片,再用人骑自行车飞快地送到下一地方放映,这叫“跑片”,如果两个地方衔接不好,或是机子出现故障,片子便不能准时送到。那一晚,观众虽焦灼难耐地等待,却没有一人离场。苦守了30分钟后,片子终于送到,重放映时,观众中断的情感又重新找回。
那时放的另一类电影,是苏联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影片。回想起来,我还记得一些片名《白夜》《木木》《夜店》《白痴》等,都是一些经典之作。我对这些电影,连一知半解都说不上。但奇怪的是,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木木》的主人翁是一个聋哑人,片中几乎没有对话,但通过人物的动作,人物性格被刻画得十分鲜明。高尔基的《夜店》中,演员都是苏联的功勋艺术家,他们的表演让人过目不忘。现在想来,一个个人物形象,仍然鲜明。
那一部部经典,都是一颗颗在我童年心灵中埋下的良种,安睡的岁月把它们养着,不知什么时候,它们终会长成千姿百态的模样,发出奇幻的异彩,以难以想象的方式,雕塑着你的心灵。这种对遥远美好时光的反刍,会咀嚼出别样的滋味。至于那一颗颗种子在我心灵里何时种下,我想从母腹里来到世上的第一次蜕变后的又一次蜕变就开始了,只是我在几十年后,才清晰地感受到。
这座小城里的京剧院、电影院,是小城厚实的文化沃土,它和小城古老的历史文化浸润而成的小城人崇尚文化的传统融合在一起,成为小城人的根和魂。从此,不管我走到哪里,这根脉都深深地融入我的血液。
八、午夜小城
晚上第二场电影散场,我走出影院,已是午夜时分。我走过大街,离开人群,转进一条小街。虽是盛夏时节,迎面轻风微漾,仍带有丝丝凉意。月上中天,月华如水,洒在青石板路面上,透着淡淡清辉,反射的微光,恬静柔和、婉丽清新。我用赤脚和青石板亲近,它向我的足心回报了温柔(我读初中时,没鞋穿,还光着脚板)。
路上已无行人,蟋蟀大胆地亮开了嗓门。它们或是为了觅食,或是迷失了方向,闯进小城后,就在屋檐下的石条隙缝藏匿起来,觉得适于生存,就住下了。夜间,它们用此起彼伏的重唱,宣示着占领者的得意和愉悦。我至今不知道,是何原因,城里的蟋蟀歌唱时,城外开阔的天地里的蟋蟀怎会集体失声。因而,小城里蟋蟀的鸣唱,就成了城市毗连乡村的界碑。
小街上,只有一个窗子还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强化了夜的幽静。那是一个夜读者,每晚都要读书到深夜。后来,我迷上了绘画,记忆里的这一豆灯光,就成了我对色彩和光线的最初认知。经年累月,我一直揣摩,笼罩在灯光下的那个读书人,读的是《论语》还是诗?
我在一排低矮的屋前停下了脚步,来到一间更为低矮的屋前,那是我的家。我走到窗前,轻轻一推木板窗,窗户开了(父亲知道我会很晚才回来,没给窗子上闩),我跃身进了屋,关好窗,蹑手蹑脚来到我的床前,脱衣上床,钻进被子。父亲的鼾声,从另一间屋里传来,轻摇板壁,节奏分明,给小城的夜晚,增添了几许安宁,也给这间破败的小屋,增添了几许祥和温馨。
作者简介:
蒋仲文 回族,1943年8月出生于云南昭通,参过军,当过工人,任过教,历任原地区文化局创作室主任、文体局副局长等职。1984年后,长期兼任省文联委员,省作协理事、省剧协理事,昭通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剧协主席等职。有小说散文集《仲文小说散文选》、中短篇小说集《高档别墅里的女人》和《蒋仲文舞台艺术作品选》《战争五部曲》等多部作品。
蒋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