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般闪亮的诗魂

20多年前，我在昭通师专中文系的讲台上，曾经将一首并未收进官方核准教材的诗引入讲堂，这就是麦芒一举成名的一句诗：“你能永远遮住一切吗？”（题目叫《雾》，原载1979 年《诗刊》第10 期）它出现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洪流中，出现在全民思想解放的大潮里，出现在过往的一切都让人产生疑窦的岁月里，于是，它就成为一颗引发千百万人思索冥想的火星，引发了一场思想与思想的碰撞、情感与情感的冲突、真理与谬误的激烈较量。

这首诗虽然只有一句，9个字，但它所蕴含的思想内容却深广到千言万语难以剖析的程度。对于那些曾经在中国大地上红极一时的人物、流行一时的思想、风靡一时的现象，人们都会用这句诗去进行拷问。拷问的核心是“永远遮住”这4个字。有些人物的影响确有“遮住”之功，有些流行的思想确有“遮住”之力，有些风靡的现象确有“遮住”之法，但“你能永远遮住一切吗”？在这句诗的全面拷问下，所有的被拷问的现象都无言以对，不是无力地倒下，就是黯然地隐退， 或无望地龟缩。因此，这句诗就像一把悬在所有骗子头上的利剑，无论过去、现在、未来的骗子，都会在他的利刃下不寒而栗。

这首诗奠定了麦芒在中国当代诗坛上的地位。

《麦芒诗抄》是麦芒出版的第7本诗集。在这个集子中，最引人关注的是6行诗。这种6行诗是麦芒对新诗体式的探索和创新。6行诗体由两部分构成，前一部分4句是对诗歌意象的形象描绘，后一部分两句是对诗歌主题的巧妙揭示。写过六行诗的人何止千万，但是没有哪一个下意识地把6行诗作为一种新的诗歌样式来培育。现在，我们还不能说麦芒参与创造的6行诗体已经成熟，更不能说6行诗体已经在新诗的体式上站稳了脚跟。因为新诗之所以被称为新诗，新就新在它没有固定的体式。但是并不意味着，在新诗创作的艺术道路上，就不能去探索一些更富于艺术规律的艺术形式。我认为6行诗就是麦芒着力探索并颇为成功的一种新的诗歌艺术样式，一种新的诗体样式。如《羊和狼》：

在羊的面前

——他是狼

在狼的面前

——他是羊

在人的面前

只有鬼知道

这首6行诗，采用比喻和对比相结合的手法，入木三分地刻画了我们身边的那一群人渣。这群人渣在人面前凶如豺狼，在狼面前软如羔羊。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答案只有鬼知道！只有鬼知道的人必定是鬼。

作为6行诗体的主要开创者之一，麦芒不愧为6行诗体的诗主。这一结论难免主观，但绝不溢美，可供诗友讨论。

孔子在编定《诗经》的时候，十分重视入选篇章美学价值后面蕴含的社会价值。他说：“诗可以兴， 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就是说，诗歌通过兴、观、群、怨的手法，借助于对鸟、兽、草、木的吟唱， 近可以事父，远可以事君，也就是说可以对高高在上的父和权位极顶的君进行规劝。说到底，思想内容是诗歌的灵魂。缺乏思想内容的诗是难以想象的，思想内容肤浅的诗是难以入目的。诗歌品位的高低除了艺术价值外，更重要的取决于诗歌的思想内容，换句话说， 取决于诗歌的价值取向。

纵观《麦芒诗抄》，可以明显看出《麦芒诗抄》的价值取向是人类共同认可、共同追求、共同遵循的普世原则，即：民主、自由、人道、博爱、平等，这些是人类共享的至高无上的天赋人权。麦芒诗魂中的这些普世价值，使他的诗具有永恒的生命力，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潮流如何变迁，人们的审美情趣如何变动， 永远不变的是人类共同遵守的普世价值。以六行诗《坍塌了》为例：

终于坍塌了——

一片血染的砖块

终于坍塌了——

一道人为的栅栏

30年河东

30年河西

这首诗使人想起冷战时德国的柏林墙。当初修建它的人，恐怕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它会轰然倒下，顷刻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无论当年构筑它的人如何煞费苦心，它还是难免自取灭亡的厄运。这就说明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可抗拒。中国有个成语，叫作螳臂当车，柏林墙的修筑者就是企图挡车的螳螂， 除了自取灭亡，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像这样熔铸着深广思想内容的诗，在《麦芒诗抄》里比比皆是。透过它们，我们看到了麦芒那金子般闪亮的诗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