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济河的记忆

沿着河道走，垂柳依依，人影晃动，小鸟啁啾，河水清澈。利济河穿城而过，照亮我的心。

远的不说，就说北闸段，我读小学时，常脱掉鞋袜，赤着脚蹚水过河上学。那时，河道宽敞，河边野花开放，一股股幽香，勾魂摄魄，河水清而亮。夏天，我们相约到河里游泳，捉鱼摸虾，打水仗，其乐融融。玩累了就躺在河埂上晒太阳，晒成一条条小鳗鱼，滑不溜秋，一纵步跳进河里，咕咕咚咚，敲击着河底漂亮的五彩石。那时，天空湛蓝湛蓝的，云白白的，如一团团棉花，在蓝天里飘荡。

河埂的柳树长得健硕，树叶碧绿，清风徐来，叶子哗啦啦响，似摇响多年的记忆，埂子用坚土夯实，上铺一层石渣子，走上去，石渣子“吱嘎吱嘎”响个不停，这种响声，激荡无数个春夏秋冬。最美的是河里的小石子，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又受河水的冲刷，变得通体滑亮。走到河滩上，捡一个拿在手里，圆润滑腻，往石头上一磕，清脆悦耳，石子没半点损伤。有扁形状的石子，像片柳叶，拿捏稳了，使足劲，一猫腰，石子就在河面上跳跃开去，一荡一荡的，如蜻蜓点水。一到过年，这些石子就派上用场，我们提着小提篮，顺着河滩，净捡形状好看的石子拿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敬完神、放完鞭炮、吃完年夜饭、发了压岁钱，父亲把石子放火里烧得通红，用铁火钳夹进铁锅里，放上柏树叶、松毛，吱吱作响，一股股黑烟冒起来，将要燃时，父亲舀了一瓢冷水浇上去，滚滚浓烟蹿起来，散发出浓郁香味，洁净屋子，洁净我们污浊的心灵。

后来，不知怎的，我不敢走向利济河，不是它不美，而是它没有灵性，悄然变成一潭死水，黑恶的水，没有生气地流经我的心灵，把我对于美的记忆瞬间摧毁，只留下欲哭无泪的干瘪的躯体，哪怕天上白云悠悠，地上野花遍地，也勾不起童年美好的回忆。村里人一谈起利济河，就直摇头，以前美丽圣洁的河哪里去了呢？以前，在河里挑水喝，在河里游泳、洗衣、喂牲口；现在，避而远之，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人们不再把它当作圣洁的母亲，而是随意蹂躏，向它吐口痰，扔垃圾，向它泼屎尿，把牲口赶进河里随意吃河堤上柳枝嫩叶。村里垃圾不断倒进河里，鸡鸭猪羊牛马死了，往河里一扔，任凭它们腐臭，蛆虫爬行，苍蝇蚊子嗡嗡作响，河水腐臭不堪，河里的奇石也黯然失色。河堤坍塌，河岸上的柳树被人砍伐，河岸光秃秃的，河道坑坑洼洼，儿时美丽圣洁的河一去不复返。利济河蒙泉段，菜农在黑水里洗蔬菜，分装好卖到市场，居民吃着带腥臭的菜，殊不知，更多的人悄悄染病。有时候，我也远远地避开它，实在躲不过去，骑着自行车在河埂上，巴不得快速通过，就像躲避瘟神一样，哪还有午饭后的闲情逸致？哪还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情思？人们早已把利济河的美丽抛到脑后，不再把它当作母亲，随意践踏，没有人释放半点恻隐之心，脏水污水尽情地往它身上泼，它如受伤的羔羊，一双哀怜的眼睛左顾右盼。

鲁迅曾说，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想，对于人类而言，最有价值的就是赖以生存的环境，如果这样的一条河，流经村镇，穿越城市，会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状态？瘫痪、失落、迷蒙，精神家园迷惘？敲响警钟？所以，现在更应该做的就是从思想上唤醒人们，以生命唤醒生命，还利济河以灵魂的依靠。

针对这一现象，相关部门及时实施人居环境整治，对利济河进行修复，清除恶臭淤泥，河底深埋分流管，把黑水疏导分流，沿河居民厕所排放的污水，重新疏通往侧沟管道流走，不再排到河里，整治北闸水库和杨家闸水库，确保流水清澈。河底用混凝土浇灌，铺上河沙、石子，河堤全用条石扣好，扩宽河堤路面。北闸段到五孔桥，以前是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一下雨，很难行走，现在扩宽成水泥路，宽敞可通车，路旁建成绿化带，栽种了各种花草树木，在园林工人精心管理下，绿树成荫，花香迷人。春天，樱花烂漫；夏天，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秋天，桂花香阵阵传来，让人赏心悦目，这些花香，伴随着河底清亮的水，生发出人间美景，让人流连忘返。有些宽阔的地方，修建了亭子和人行小道，过路的人，走累了，可进亭子休息；附近的村民，吃了饭，可沿着河道行走，欣赏傍晚的美丽景致。五孔桥乌蒙古镇东段，修建了沿河小道、凉亭、健身场所，居民吃完晚饭，黄昏时分，穿越竹林小道，走进幽静的河道公园，坐在亭子里，吹牛谈天，身心愉悦，疲惫顿消。

经过整治，利济河又焕发出青春活力。

虽然，它达不到童年时的自然之美，可也留下了整洁之美。

黄昏，我坐在堤岸，利济河像个胜利归来的勇士，昂首挺胸走在北闸大地上，心中有种豪壮之感，那是经受住了生死考验留下的壮美。缓步走在林间小道，听闻群鸟啁啾，余晖洒满洁净的水泥路，我似乎回到童年时代。也是这样的黄昏，仰躺在河埂上，听鸟儿欢呼着归巢，万丈金光直插云霄，天边那奇形怪状的云，似乎在与我私语，一阵风吹来，河岸旁的庄稼，向我亲切问候。天黑了，那浓密的夏夜里，蛙声一片，蛐蛐欢歌，宁静的利济河像文静的女孩，躺在庄稼的怀抱里，美美地睡去。

清晨，沿着河堤小道，走进花园，看见一片垃圾，随手拾起，河里的水，静静流淌，河岸的金柳，倒映在清澈的水里，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我亲爱的母亲河，你千疮百孔的伤口正慢慢愈合，你受伤的灵魂正悄悄治愈。看吧！河岸上，写上了公益广告，告知人们如何保护母亲河，少年正欢呼着走向未来，他们早把大爱收进心里。清洁员认真扫地、清洗垃圾桶，河堤护卫员老早来到河里，穿着防护衣，用网兜打捞垃圾。河里，有少许随手丢弃的塑料袋、烟头、快餐盒、包装袋、捆扎线、纸烟盒……或许，这是不经意间丢进河里的，他们也很后悔，如果没有悔意，就得进行思想教育，教他们懂得如何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如何保护环境，不乱扔垃圾、不随地吐痰、不乱丢烟头、不毁坏公共财物。人人行动起来，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样才能保护好赖与生存的环境，使母亲河青春永驻。

想到这里，我要说一条河的变迁，就是一个城市心灵的镜子，更是人灵魂的写照，如果没有这条河，我心里会很忧伤。这条河，为我童年的生活增添光彩。这条河，让我懂得如何感恩。当我失意时，我走进这条河，让清水照一照忧伤的面容，我便坚强起来；面对尘世的纷扰，我能清醒认识自己肩负的使命，于是昂起头，走上奋斗之路。这种奋斗，沿着河道完成，我不止一次，天还没亮，就骑着自行车，向学校奔去；不止一次，带着无限的疲惫和忧伤走在河堤上。在这河里，奔流着我的快乐和忧伤，沿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向我就读的昭阳区一中走去时，我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时踌躇满志，心怀凌云之志，我就是展翅飞翔的雄鹰，翱翔在利济河的上空。高考的失意，让我跌进人生的低谷，我走在河道上，晚风吹拂，我熄灭的激情燃烧起来，于是昂首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完成我的学业。

今天，重走河道，感慨万千，雄壮温润之美，孕育在河水间，干净的河道、优美的公园、整齐的行道树、淡淡的花香，我将尽全力保护好它，让它永葆青春。

我想，多年以后，河道依然是宽敞的，景致是迷人的，小鸟是欢快的，河水是清亮的，花儿是香甜的，人是神清气爽的。走在路上，人人都会随手捡起垃圾，生命之神焕发出青春，人们寻找到心灵的慰藉。那时，新的意识，新的思想，就像流淌的河水，源远流长。

作者  欧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