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婆的园子（上）

有一个叫小雨的孩子，生活在云南的南边。她正在经历十分令人悲伤的事，那是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感到悲伤的事——

小雨有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她们每天都在一起，平时一块儿去上学，在学校坐在同一张桌子后面，放学后一块儿回家；如果是放假的日子，除了睡觉，她们也铁定在一起玩儿、一起做作业。以至要是有人看到她们当中单独一个在村子里走动，都会诧异地问：“咦，那谁谁谁呢？”

那一天下午，天空十分蓝，一丝云也没有，非常漂亮。可是太阳光也就无遮无拦地从空中投射下来，晒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像绣花针扎着一样疼。而村子外面那个水潭呢，也像晴空一样蓝，但却像夜空一样凉沁沁的，连风从它上面过路，都会凉得打个小喷嚏。

因为受不了那凉沁沁的潭水的吸引，小雨和她的好伙伴悄悄下去玩水。

她们就像鱼儿一样在水中嬉戏。

正因为她们都像鱼儿一样善于游泳，所以当她的小伙伴身体突然出现状况，无法再游动时，她一点也没反应过来。她看到小伙伴把头伸出水面发了一下呆，接着又在水里有点奇怪地起起伏伏。她看了几眼，就自顾自地游起来。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小伙伴似乎不在旁边了，她还以为是小伙伴上岸去了呢。可是她不会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啊！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才想起潜到水下去看一看，于是她看到小伙伴静静地躺在水底。她软软的头发和软软的金鱼草一起轻轻地漂荡。后来不管小雨多尽力，小伙伴都不能再醒过来了。

小雨的伤心一点也不亚于小伙伴的父母。她哭得那么悲惨，所有人都能体会到她的伤心，以至没有人能再对她说出一句责备的话。就算说了，她也不可能听到，悲伤已经装满了她的身体，没有办法再装进别的东西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哭啊哭啊，常常哭得累了睡着了，然后又从睡梦中哭着醒过来。

这天，小雨的妈妈背着她到了小伙伴家，村子里的人都聚在这里为她的小伙伴举行退花仪式。这个地方的人们相信，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花婆婆保祐着长大的，他们原本都是花婆婆花园里的一株株花，投胎到了人世。那么人死之后，就要举行退花仪式，就像树上的花儿凋谢了，要向树木、鸟儿、天空道一声再见。

在退花仪式之后，人的灵魂就又回到花婆婆的花园当中，还原为一株花儿，直到有一天又重新降临人世……

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时刻啊，所以最好是不要哭哭嚷嚷，去烦扰逝去的人。

幸好，小雨的嗓子已经哭哑了，眼泪也快流干了。她在妈妈的怀里，静静地流泪，默默地望着神龛上的大花纸。那张花纸上，贴满了一朵一朵的纸花，这就是花婆婆的大花园。大花园的前面，盛着满满一碗白米，白米里，插着一朵雪白的纸花，那就是她的小伙伴的化身。

在碗和大花纸之间，搭着一座桥，她的小伙伴，就是要从这座桥，走进花婆婆的大花园中，变成一株安安静静的花儿。

恍恍惚惚中，小雨看到小伙伴从米碗中雪白的纸花里走出来，跨上了石板桥。石板桥好长好长，跨过清清的河水，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原野中，把原野的风景分成不一样的两半。一半是起伏的莽莽崇山，一半是一望无际的草甸，上面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小花朵，那些小花朵慢慢连成一片，向天边延伸过去，那里就是花婆婆的大花园了。

小伙伴走过这座石板桥，就告别了今生今世。

“不要去……”小雨呐喊道。当然，她哭哑了的嗓子，其实喊不出声来。但是她们两人是如此要好，平时就算她不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小伙伴也会明白她的意思。果然，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呼喊，小伙伴停在桥上，回过头来寻找她。很快，她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小雨。

“不要去！”小雨再一次喊道。

“不行啊！”小伙伴无奈地摇头，悲伤地说：“我必须去呀！”

“那我跟你一起去！”小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小伙伴向她伸出手，她感觉自己像在水里游泳一样，轻盈地游出了妈妈的怀抱，游到了桥上，握住了小伙伴伸出的手。

小雨和她的好伙伴一起穿过石桥，沿着星星点点小花的指引，走进了花婆婆的园子。

园子里真美啊，一眼望不到头的蓝莹莹的花，一直铺到天边。再一细看，原来花园里并不只是蓝色的花，可以说，她们见过的、听过的花，都不分季节地在这里开放呢。原本在冬天开的梅花、春天开的桃花、夏天开的牡丹、秋天开的菊花……全都盛开在这片园子里。银蓝色的蝴蝶有盘子那么大，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就像是飘在空中的花朵。

小雨紧紧拉着小伙伴的手，在花丛中穿行。这个时候，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没错，只要走过那座长长的石板桥，过去的一切都会忘记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彼此都没有忘记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都觉得一定不能失去自己的好朋友，所以她们一直牵着手，没有目的地向前走着。 （未完待续）

刘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