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游记

在昭通市巧家县大寨镇境内的白鹤滩水电站坝址右岸悬崖绝壁上有一条石凿“天路”——白鹤驿道。

据记载，清朝乾隆年间，东川、巧家所产的铜材急需运往京都铸钱，顺江水运到此，滩陡水急，无法通船，无奈之间，一位官员吟哦道：“自古金沙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何日天人开一线，联樯衔尾往来游。”并刻石作记，留下了“安澜吉水”摩崖石刻，把苦衷与梦想倾注在这里。但圣旨是怎么也不能违逆的。这位不想掉脑壳的官员动用民夫万余人，欲开千古闭塞之江。惹不起水，就开山。于是，在白鹤滩的绝壁之上，凿出一条路来，所运货物到此卸船上岸，用人力沿凿好的石径往下游搬运，再把货物装上船……这条石壁上的小路长不足10公里，可施工难，耗资巨大，役人无数，工程之艰辛不亚于修长城，耗时9年才凿成，因属官商之用，人们就把它称为白鹤驿道。

很难想象，在那个较为落后，缺乏工具的年代，以石凿手砸，人背马驼的方式，靠一双双或稚嫩，或苍老，或细腻，或宽厚的手，生生在百米悬崖边上打出一条天路，不得不令人感叹先辈们的耐心和毅力。

为了打通大山的禁锢，缩短当地居民到集镇的距离，后来，在这条白鹤驿道之上高千余米的绝壁上，还修建了一条新的白鹤驿道。它的一端连接的是大寨镇集镇，另一端连接的是尚处“原始”状态的白鹤驿道。据说是当时在大寨镇任党委书记的韩万书，一心想效仿古时的愚公，这才带领大家，一锤一凿一钎，凿出这一条新的“白鹤驿道”，新的白鹤驿道全长11.8公里，于1983年开始修，至1994年才基本修好，历时近10年。此路一通，缩短路程近10公里，方便了商旅行人，又被大家称为“慈航道”。外人多不知白鹤滩绝壁上会有古今两条驿道，于是彼此不分，都叫白鹤驿道。石道无言，却镌刻古今两代开路人的业绩，它在悬岩绝壁上普渡南来北往的众生，更成为一道永存的丰碑。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仍不开朗。想在白鹤驿道上和友人并肩行走，就如同想要揽回脚下百米深处江面的瑶光那样远不可及，羊肠小道是对白鹤驿道的最好形容，很多地段极为狭窄，仅能容许单人通过，偶尔还要弓着身子，手脚并用，以匍匐的姿态前进，才能走过一个个“关口”。路面也是“此起彼伏”，崎岖不平，不是存在一条或深或浅的沟壑，就是嵌着一个或大或小的顽石，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你不会觉得是在出游，反而像是在探险，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下个路口，你会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更进一步。犬牙交错，斗折蛇行，叶影参差，连绵不绝，一边是先辈们凿打石壁时，留下的苍苍印记，另一边则是狂风呼啸，陡峭笔直的百米悬崖，即使这边风景独好，你也要敛声屏气，全神贯注，因为白鹤驿道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一转，进入密林深处，也会在笔直的水平面上猛地一降，让你的心也随之一颤，冷汗涔涔。

新修的白鹤驿道 杨光富摄

高险无比的白鹤滩古驿道，比大诗人李白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还雄险。胆小的人，根本就不敢从这样悬的古驿道上通过，人瘦了，风一吹，都有可能把人吹下江去。当然，险峻之后，自然有对得上它的风光景色，一路上，你可以从不同角度，领略千变万化的白鹤奇景。脚下是如斧头劈过般的笔直环峰，看着那如镜面般光滑的峭壁，不禁让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而如果说笔直的山峰像是一面镜子，那镜子之下的江水，则成了一块美玉。一江秋水，澄蓝澈底，两岸青山，袅娜迎人，苍江几曲，稀稀村落如星光般点缀在丛林之中，几簇苇丛，弯弯江水似龙蛇般游走在群山深处，只需放眼望去，迎面就有江岸翠林和远天青山在向你招呼。

翠林青山对望之处，坐落着我国第二大的白鹤滩水电站，目极远眺，大坝像是手持盾牌矗立在江边的巨人，美玉似的江水在这一刻变成了灵动的猛兽，沿着大坝出水口奔涌而出，在阳光下洒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上方是草长莺飞的山川林木，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像是护卫着某个不为人知秘宝的看守，阴冷的山风从林中划过，打在人身上，只觉一阵哆嗦。偶尔从林中窜出几个黝黑的身影，伴随着一身嘹亮的尖叫，才会让人感受到这沉寂下的生机。曲径通幽，桀然四季，不尽诸峰，如笑如眠，走在这样一条山川环抱的小路上，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只要微微招手，远处山林就会慢慢向我们靠近一样。镶嵌在天边的连绵山峦，在远方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格外壮丽，天地在这一瞬间布满了金黄，与脚下碧蓝的江面相映成趣。

新修的白鹤驿道 杨光富摄

回程路上，初次踏进白鹤驿道的紧张感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不舍和惋惜。远处若隐若现的神树，像是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张开手，静静眺望，风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丛林深处的飞鸟也收拢了翅膀，时间静止，万物在此刻回归寂静。暮霭沉沉，斜阳簌簌，等到重回神树前的一刹，看到江岸两边小镇亮起的灯光，时间才重新开始了流动，人世间的繁华嘈杂，与白鹤驿道的幽暗沉寂在此刻遥想对望，竟令人怅然若失，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