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1-04-12 10:45秀水把装满猪菜的箩筐往院子里重重一放,一屁股坐在歪歪斜斜的草墩上。如血的残阳照在秀水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挂满一串串汗珠的白发闪着耀眼的光芒。秀水用形如干柴的手背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脸火辣辣地疼,滚烫的汗水填满了坑坑洼洼的皱纹。
秀水觉得奇怪,家里怎么会没有丝毫的动静呢?以往,关在家里做作业的滔滔和大虎只要一听到秀水的脚步声便拍着门大喊大叫起来,奶奶,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呢?滔滔和大虎急切的喊声中饱含着无限的委屈、期盼和等待,带着撒娇的稚嫩哭腔。秀水心急火燎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手开了锁,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子。家里没了滔滔和大虎的踪影。堂屋中间的饭桌上,书包、课本、文具盒、铅笔、削笔刀摆得凌乱不堪。秀水喊了一声,滔滔、大虎,你这两个孙子别和奶奶躲了,快出来呀。滔滔和大虎以往常和秀水捉迷藏,或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或钻进床下一声不吭,或蹲在口袋里一动不动。等秀水找急了,跳出来吓秀水一大跳。秀水见没有任何回应,摇了摇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弯下腰吃力地把满满的一锅猪食从火炉上拖下来。
秀水把手伸进火炉,火炉熄了,没有丝毫温度。疲惫不堪的秀水刚迈出门槛准备抱柴生火,看到楼枕上垂下一根死蛇般的绳子、雪白的墙上留下了用脚蹬踩过的痕迹。秀水吓得一声惊叫,妈呀,我的两个小祖宗,这咋了得。秀水用手拍打着楼梯脚装肥料的口袋,边拍打边喊:滔滔、大虎,你们给我出来。秀水把床上的被子呼啦一下掀开,还是不见滔滔和大虎的影子。秀水趴下身子,把头伸进床底用电筒照了照,一只惊慌失措的蜘蛛在网上乱窜,像秀水一样猴急。秀水爬上楼,掀开装稻谷的谷柜,用电筒照了照,一只老鼠从谷柜里腾空而起,“咚”一声摔在楼板上。老鼠敏捷地翻身爬起来,一溜烟便没了踪影。找不到滔滔和大虎,秀水心里感到一阵阵发毛,他们会去哪里呢?
老人们微弱、嘶哑、急切而此起彼伏寻找小孩的声音搅乱了炊烟袅袅、万鸟归巢、宁静祥和的村庄。秀水扯着像破锣一样嘶哑的嗓子大声地喊:滔滔,大虎。秀水每喊一声,头一扬一低,像似在呼天喊地。由于音量过高,声音连绵起伏,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咳嗽。秀水在巷子里遇到拄着拐杖寻找孙子的兰花,秀水急不可待地问,你看见我的孙子滔滔和大虎吗?兰花喘着粗气说,没有。兰花是个驼背,只有秀水胸高。兰花抬起头,身子往前一倾,扭着头问秀水,你看见我的孙女梅花没?秀水说,没有。秀水和兰花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迈着苍老、沉重、零碎的步子,擦肩而过,扯着嗓子走村串户。老人们寻找孙子孙女的声音在村子的上空飘飘荡荡。
秀水经过张瘸子家门口,见张瘸子家大门紧锁,三层楼的房子高高耸立,气势恢宏。高高的围墙内沉寂、冷清,没有一点声响,有点像僧人散尽、断了香火、寥寂冷清的寺庙。以往,秀水经过张瘸子家门前都要抬起头,围着楼房转几圈,口中啧啧赞叹。每次寻找滔滔和大虎,一看到张瘸子家紧锁的大门,秀水都会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秀水每次去水井挑水,脑海里都会条件反射般出现张瘸子家惨不忍睹的那一幕。找不到滔滔和大虎的秀水经常把孙子与水井联系在一起。全身湿淋淋的秀水常常在噩梦中发出一声声惊叫。
张瘸子的儿子和儿媳外出打工,一对刚读一年级的双胞胎儿子和张瘸子老两口生活。张瘸子和老伴经常爬上三楼的房顶晒太阳或乘凉。楼房高,太阳近,风凉爽,张瘸子和老伴心里就暖和舒适,一种幸福感和自豪感在心里涌动。张瘸子一看到从路边经过的老人,急切地站起来,双手叉腰,满脸笑容,手一招,头一点,热情地打招呼。他叔,上三楼来喝茶晒太阳,暖和得很。大哥,上三楼来磕瓜子乘凉,凉爽得很。张瘸子把三楼二字说得特别重,人就比平时精神爽朗了很多。张瘸子在三楼上打招呼的模样有点至高无上、居高临下的气势。
去年的一个星期天,张瘸子背靠着院子里的老槐树,眯着双眼,嘴角挂满笑意,惬意地打着瞌睡。张瘸子的老伴正在接儿子打来的电话,两个孙子手里拿着奖状,围着水井快乐地绕着圈子。井水清澈明亮,一朵洁白的云彩在水井上空停留,梦幻般的影子被圆形的水井定格。张瘸子的两个孙子站在井沿上,望着水井,嘴巴一张一合。两个孙子大声地喊着,我吃着天上的白云了,又香又甜啊!水井里漂浮着的那朵白云在两个孙子摇头晃脑中忽隐忽现,像在两张小嘴巴里吞吞吐吐。老伴在屋里大声地说,他爹,儿子昨天又汇来了五千块钱。张瘸子刚直起身子说了一句,五千块?只听“咚”的两声巨响,在井沿上搂肩搭脖,猴子般狂欢的两个孙子掉进了水井。张瘸子发出一声惊叫,快,孙子掉到井里啦,然后把手中的拐杖一扔,扑嗵一声跳下了水井。到张瘸子家找孙子的秀水刚跨进门,看到张瘸子的老伴也纵身跳下水井。秀水在路旁嘶声力竭地大喊,救命,救命啊。村子里瞬间来了很多人,都是拄着拐杖、抱着小孩、气喘吁吁、步履蹒跚的老人。水井被老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恐慌不安,手足无措,喊天叫地,乱成了一锅粥。水井里接二连三冒起的气泡,把两张鲜艳的奖状打得摇摇晃晃,歪歪斜斜。渐渐地,水井里有气无力的气泡,把凝固在水中的白云射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几个村子七拼八凑组成的送葬队伍舞着狮子、打着鼓拥进张瘸子家宽敞的院子。张瘸子的儿子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钱,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张瘸子的儿媳妇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钱,轻轻地抹了抹上面的灰尘,泪水噼噼啪啪地滚落,打湿了手中的钞票。
村子的深夜,被远方此起彼伏的电话搅得沸沸扬扬。安得有电话的人家走村串户,扯高嗓门喊着,张大妈,你儿子打电话来了;李大爹,你姑娘叫你接电话;兰花,你儿媳妇的电话又来了……
秀水回到家,见滔滔和大虎靠在院子里的猪菜上酣然入睡。秀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是心里窝着的一团火还在熊熊燃烧。秀水手中虎虎生风的竹棍把如水的月光搅得支离破碎。秀水边打边骂,我叫你用绳子拴着楼枕耍,你这两个该死的孙子。滔滔哭着说,奶奶,是大虎想的办法。大虎抹着眼泪说,奶奶,是滔滔拴的绳子。秀水把竹棍一扔,气喘吁吁地一声大吼,都别说了,下次哪个再这样我打断他的腿。
秀水正在生火做饭,家里的电话响了。秀水心里窝着火,一把抓起电话,带着怒火问,哪个啊?电话里喊了一声,妈,你喊滔滔接电话。秀水喊了一声,滔滔,你爸的电话。滔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呵呵地拿起电话,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我天天晚上都梦到你和妈妈,要回来了不?爸爸说,滔滔乖,听奶奶的话,好好读书,千万别去水井边啊,爸爸回来给你买冲锋枪。秀水也想和儿子说几句话,但是刚站起来,就听到滔滔说了声,爸爸再见。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秀水把滔滔和大虎的脸、脚洗了安排上床睡觉。秀水洗了脚把盆子一扔便上了床,秀水感到身心疲惫,那种疲惫深入了骨髓。正当秀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响了。深夜的电话秀水经常接到,都是在外打工的两个儿子打来的,电话的内容几乎雷同,无外乎就是问秀水的身体是否好啊,两个孙子是否听话,汇给秀水的钱收到没有。有时,秀水也给两个儿子打电话,说滔滔和大虎又要交书学费之类的事情。秀水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鬼电话,不响,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电话一响,深更半夜烦死人。秀水拉亮电灯,披着衣服下了床。电话果然是二儿子大虎的爸爸打来的。儿子说,妈,我昨天发了工资,你的五十元扶养费我寄出来了。儿子接着说,妈,不知我哥的扶养费寄给你没有?秀水心里一阵颤抖,沉默了片刻说,昨天收到了。秀水挂了电话,感到双脚瘫软无力。秀水刚转过身,看到大虎赤着脚站在身后小声地抽泣。秀水的眼眶湿润了。秀水抱起大虎,甜甜地亲了一下说,大虎乖,快睡觉。
自从张瘸子家出事之后,秀水给滔滔和大虎定了一条规矩:上学一起出门,放学一起回家,锁一上在家里做作业。放学之后,滔滔作业没有完成被老师关在教室里赶作业,大虎眼巴巴地在学校里等着。大虎违反纪律被老师留下训话,滔滔抱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等着。秀水见桌子上的菜都凉了还不见滔滔和大虎回来,拿起竹棍便去学校找滔滔和大虎。滔滔和大虎挨了几次奶奶的竹棍,绝对不敢在路上贪玩。
滔滔和大虎被经常请家长,什么作业没有完成、逃学、打架骂人、偷东西。滔滔和大虎经常被老师在大会上点名批评。滔滔和大虎被揪出去在校会上亮相,学生们伸着舌头,用手指抚摸着脸蛋羞滔滔和大虎。三天两头往学校里跑的秀水气得火冒三丈,回家后把滔滔和大虎打得哭爹喊娘。秀水经常往学校跑,被老师丧着脸痛骂一顿,时间长了,一脸漠然,转过身步履蹒跚走了。
秀水把门一锁,扛起锄头走了。温暖的阳光挤进门缝,照在滔滔和大虎的脸上。村子里传来小伙伴嬉笑吵闹的声音,关在家里做作业的滔滔和大虎开始坐立不安了。滔滔爬上窗台,看到门前的河里有一群小孩脱得一丝不挂在打水仗,暴雨般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颗金光闪闪的珍珠。大虎朝门缝里望了望,门前的树上歇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大虎的目光在鸟儿扑楞扑楞的翅膀上凝固,游走。滔滔和大虎爬上楼,打开窗子,把一根长长的绳子往楼枕上一拴,像顽皮的猴子一样滑了下去。滔滔和大虎刚落地,秀水挥舞着的竹棍便雨点般落在了他们身上。滔滔和大虎发觉中了奶奶的圈套。秀水要让两个孙子对她难以琢磨,防不胜防。秀水要让滔滔和大虎觉得她的身影会像幽灵一样随时出现而安分守己。秀水在梦里每时每刻都闪现着张瘸子的老伴纵身跳下水井的影子。秀水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张瘸子家水井边那四具摆得整整齐齐而冰凉僵硬的尸体。
秀水找了一根拴狗的铁链,往滔滔和大虎腰上一缠,然后“喀嚓”一声上了锁。秀水转身看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水的滔滔和大虎,一句话不说,转过身,锁上门走了。秀水走路精神焕发。秀水为两个孙子中了自己的圈套而洋洋自得。秀水望着河边尽情嬉闹玩耍的孩子而摇头叹息,这样下去娃娃总有一天会出事的啊。秀水觉得,自己没有白拿两个儿子每个月分别付给自己的五十块钱,算是尽职尽责了吧。
秀水去为滔滔开家长会,教室里坐满了人,几乎都是老人。教室的墙边摆着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拐杖,有点像丐帮的架势。老人们在教室里发出或长或短,或轻或重的咳嗽声。夹杂在老人中间的几个年轻人把头垂得很低,像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秀水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背靠着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默然地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班主任翻着笔记本,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低沉而失望的声音开始点名。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掩盖了班主任的点名声。班主任点完名,把笔记本朝讲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家长会不开了。班主任“砰”的一声把教室门关上,转身就走。
秀水坐在家门口,目光凝固在对面杂草丛生的小山上。秀水看到老伴从郁郁葱葱的草丛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当年一样不停地向自己招手。秀水清楚地记得老伴当年开垦小山上的土地的情景。老伴天一亮就扛着锄头大锤,提着炸药去小山上开垦荒地。老伴把砂石炸松,然后用大锤敲打,让风吹日晒雨淋,变成肥沃的土地,让庄稼在梦里开花结果。秀水每次听到惊天动地的轰隆隆声,提心吊胆地站在家门口,看着小山上空满天飞舞的模糊黑点。秀水看到老伴抡起手中的大锤,把自己悬得高高的心打落。老伴没有回家吃早饭,时间一到,站在小山上招手,秀水提着早饭和开水心急火燎地送去。
老伴因病去世,两个儿子外出打工,小山上肥沃的土地便荒芜了。秀水望着杂草丛生的小山,眼里有了晶莹的泪光。秀水抹了一把眼泪,笑了起来。秀水在心里说,村子里荒芜了这么多土地,自己那山地算个啥呀?
六一儿童节,学校要买校服,滔滔和大虎缠着奶奶要了好几次校服钱。大虎说,奶奶,班上只有我没有交钱了。滔滔说,奶奶,老师说没有校服不准参加儿童节活动。秀水说,滔滔和大虎乖,我打电话给你们的爸妈了,他们说过几天发了工资就寄来。
秀水正在喂猪,兰花把一只气息奄奄的母鸡重重地扔在秀水面前。秀水抬起头,见兰花脸色铁青、怒火燃烧,吓了一大跳。
秀水说,兰花,这是咋啦?
兰花说,咋啦?滔滔和大虎翻进我家院子,抱着母鸡就跑,我追到鸡贩子家才把鸡抱回来。
秀水说,我赔你一只母鸡。
兰花摆了摆手说,母鸡赔不赔是小事情,这么大点娃娃就会干这种事情,长大了还得了。
秀水连忙说,是啊,是啊。
滔滔和大虎刚跨进门,秀水手中的竹棍劈头盖脸地落到了他俩身上。秀水边打边说,哪个叫你们偷鸡摸狗?哪个叫你们偷鸡摸狗?打断的竹棍像乱箭一般飞舞,滔滔和大虎抱着头在地上哭爹喊娘,滚成一团,向秀水不停地告饶。秀水把只有筷子般长短的竹棍一扔,弯下腰把滔滔和大虎拉起来。秀水掀起滔滔和大虎的衣服,用贴满胶布的手颤抖地扶摸着滔滔和大虎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秀水把滔滔和大虎紧紧搂在怀里,扶摸着他们的头说,告诉奶奶,为啥要去偷人家的鸡?滔滔和大虎异口同声地说,奶奶,我要校服。秀水眼里有了泪水。秀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乖孙子,明天钱就寄来了。滔滔和大虎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手舞足蹈喊着:有校服穿了,可以参加六一儿童节活动了。
背起书包刚走出门的滔滔突然转身喊了起来,奶奶,奶奶。秀水说,滔滔,有啥事?滔滔把嘴凑近秀水的耳朵小声说,奶奶,我昨晚又梦到妈妈了。秀水抚摸着滔滔的头说,乖孙子,快带着大虎上学去,时间不早了啊。秀水经常在深夜听到滔滔和大虎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喊爸妈的声音。秀水心里难受至极,秀水的叹息声被浓稠的黑夜淹没。
秀水遇到没有出去打工的年轻人,摇头叹息,为外出挣钱的儿子自豪。村里的年轻人遇到秀水,不敢和她轻蔑的目光对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绕道而过。信用社追贷款的高音喇叭再也没有念到过两个儿子的名字,秀水心里感到无比踏实和安然。秀水看到村子里为了赡养老人而吵得天翻地覆的人家,手里紧紧捏着两个儿子寄来的钱,心里美滋滋的,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阳光柔和,微风轻拂,秀水感到神清气爽。秀水把水桶一放,坐在地埂上歇歇气。秀水看到施了肥、浇了水的白菜绿中透黑,生机勃发,干枯的血液在体内涌动。秀水抬头望了望偏西的太阳,伸手拢了拢眼前的白发,抓起一把泥土细细地,然后用鼻子陶醉地闻了闻。秀水心里有了一个疑问——这人啊,咋就熬不过这土地呢?
滔滔和大虎被链子拴在一起做作业,像一对血肉相连的连体婴儿。滔滔头一摇,身子一扭,大虎手中的笔便在本子上画了一条七弯八拐的曲线。大虎身子一偏,滔滔手中的笔便不听了使唤。滔滔把笔朝桌子上一放说,大虎,想不想出去玩?大虎在书上重重拍了一下说,想。滔滔说,在房背后的山上梭坡可有意思了。大虎说,脱光衣服在河边的柳树上荡秋千才好玩呢。滔滔说,是啊,是啊,河里的水清汪汪的,躺在里面舒服极了。大虎说,河里的鱼可多了,一伸手就抓一大把。滔滔忽然皱起眉头说,奶奶知道了咋办。大虎说,奶奶再打,我们就跑到江苏去找爸爸妈妈。
被链子拴着的滔滔和大虎,互相搀扶着,一步步爬上了楼梯,像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义无反顾奔赴刑场的革命者。滔滔和大虎爬上楼,在窗子边往院子里胆怯地看了看。滔滔抱起一个草墩摔了下去,草墩在院子里像车轮一样滚动。滔滔和大虎见没有任何动静,把绳子往楼枕上一挽便结了个死疙瘩。滔滔说,大虎,你抱紧我的腰。大虎的眼前闪现出奶奶虎虎生风的竹棍。大虎全身颤抖,咬咬牙,使劲地点了点头。滔滔抓住绳子,脚蹬着墙往下滑,大虎紧紧地抱着滔滔的腰向四周张望。大虎颤抖的双手一松,人便挂在滔滔的腰上飘荡。滔滔啊呀一声惊叫,手一松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院子的水泥地皮上。
兰花高声武气的喊声把秀水想阳光、土地、日子的思绪打乱。兰花扯着嗓门大叫,秀水,你还在干啥啊,快来看你的两个孙子啊!秀水在心里说,滔滔和大虎用链子拴了在家里做作业,难道又去偷你家的鸡不成?慢悠悠走到家门口的秀水惊得目瞪口呆。院子的楼枕上垂下一根绳子,滔滔和大虎被链子拴着,鼻口流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染红了滔滔、大虎和他们腰间的那根链子。秀水嘶声力竭地哭喊着,滔滔,大虎,你们醒醒啊。伴随着秀水的喊声,家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
(作者:赵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