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奋进，同心筑梦”征文作品选（53）｜土豆，以及美好的生活（马海阿晶嫫）

每到三月，春风吹绿柳枝的时候，老母亲都会往土地里背送农粪，并且有规律、有间隔地把农粪堆放在泥土的肩膀上，它们像一座座小山一样躺土地上，等待着一双双勤劳又温柔的手去翻耕美丽的春天。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最美的莫过于村里的那条小溪开始在晨光里折射光芒的时候，老母亲就会带着竹簸箕和锄头往土地里赶，老父亲就会安放好手中的兰花烟斗，背上木犁牵着黄牛踩出一条绿色的乡间小路来到土地里……春风缕缕吹在汗水里，便是他们开始播种土豆的时刻。村子里家家户户忙着播种土豆了。每当黄昏收工的时候，每当牧童们吹着笛子赶回牛羊的时候，村里就有一声最亲切的问候：“你家土豆种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种完？还有剩余的种子吗？”至今，这种无比美妙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着，尤其是他们互相赠送或交换土豆种子时的那份喜悦和那份质朴、纯真早已成了我生命的基石，在我的飘泊岁月中开满了金色的鲜花。

一旦播种好土豆后，村里家家户户都管理好自家的牲畜，牧童们也比往常细心多了，他们在草原上玩打沙包或是捉迷藏的时候，时不时地把眼睛盯在牛羊被春光普照后光滑的绒毛上。每一个播种下去的土豆都像人们心中的婴儿一样被呵护着。没过多久，那些家中的牲畜的嘴就甜了，因为土豆探出了绿色的头颅。老母亲的手指又滑过锄头，用五根阳光般湿润的指头轻轻拔出土豆安放在篮子里，它们你挤我碰地在争问“是谁先采到了绿色”。只有老母亲的笑容知道这个神秘的答案。

牛马羊群中总有一只羊或是一头牛，还有那匹带着铃铛的红色母马常常翻过篱笆偷吃绿色的土豆叶子，更狠的是村户中偶尔养了一只能产下十多只幼崽的老母猪，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就翻过院墙把整窝土豆给翻了。记得有一次，我和伙伴们正聚精会神地待在一个鸟窝旁观看鸟妈妈喂小鸟虫子，这时，远处传来了很长的声音：“喔，小孩子，有一匹红色的母马偷吃李阿姨家的土豆了……”我们几个小孩惊慌失措，一步跨过沟往土豆园里跑，甚至有的小伙伴弄丢了老母亲缝缝补补过的鞋子。虽然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但村里不会因此事而发生口角，大人们总在早晨叮嘱孩子们看守好牛羊，也没有一个孩子因这事而哭泣过。故乡的山水、故乡的土豆在岁月里依旧散发着无比幸福的美，那种从灵魂里直射出来的宽容与呵护的美德容纳了我在人生旅程中所遇到的磨难。

七月是村子最热闹的季节，不仅是彝家山寨迎来了古老的火把节，土豆五颜六色的花也开满了整个村子，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期盼和欢喜，尤其是那早熟的土豆饱满了人们的饥饿。令我无法忘却的是：1998年7月，村子里家家户户吃着原本用来养牲畜的“母土豆”（种在地里等土豆长出来后又拔挖出来的土豆种子）熬着日子，县政府按照人口数发了一些救济的粮食，人们拿着口袋把大米捧在胸口，生怕掉下一粒米……那年，我记得村子里的老母亲们拿着锄头和竹簸箕向自家早熟的那块土豆地不知来回了多少次……绿色的7月是村子燃起篝火、跳起锅庄、唱响吉祥歌的日子。那年的火把节，早熟的土豆给人们带来了温暖。在牧童时代，令我永难忘的是：每到黄昏时，我跟着炊烟赶回牛羊，最幸福的是老母亲早已在土木房屋里煮了一锅开花的土豆，并且在火塘里烧了几根青辣子或是煮了一锅酸菜土豆汤，等待着饥渴的我狼吞虎咽地吃一顿晚餐。岁月无情地流逝了，故乡的土豆还在，老母亲等待我归家的期盼还在，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每当秋风习习，小溪边的柳树就悄悄脱下衣裳，村里调皮捣蛋的牧童瞒着大人偷偷进入山里与松鼠争夺摘松果的时候，村子就到了挖土豆的时刻了。我们不会忘记春天，不会忘记土地里堆放着的那些“小山坡”。踩着秋晨的露珠，老母亲在太阳还未照山坡时就背着十几个竹篮子和一把锄头站在地里了，老父亲的布鞋还未干就到地里去了，牧童踩着晨光赶着牛羊群到地里吃土豆叶子了……那时，正午的阳光更耐人回味，每块地上都会升起炊烟，人们喜欢就地烧土豆吃，然后继续挖土豆。每到黄昏，老母亲的笑脸都会呈现，夕阳金灿灿地照在山坡上，加上那些归来的绵羊的歌声，小村子真美。我不会忘记那一座座的“小山坡”，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老父亲都会牵着那匹红色的母马拉回母亲白天堆积的“土豆小山”，人们互相碰到的时候都会问：“你家今天挖了几筐土豆？你家土豆装满了几个竹围栏？你家还剩下几块土豆地没有挖？你家的土豆有多大……”仿佛那些背上载土豆的马都会这样互相问候。老父亲在夜幕里吹响丰收的口哨时，那匹红色的母马也会从鼻孔里发出一种更美妙的声音……村子的秋天真美，美在一座座“土豆山坡”上，美在人们那至善至真的心灵间……

村子的冬天更美，白雪铺在土地上，那些在冬天里产幼崽的牲畜躺在厩里摇晃着尾巴，乳汁洒在幼崽的脸上。由于老父亲喜爱讲一些彝族古老的神话故事，并且家中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每到下雪的日子，家里就聚满了村里的人。老母亲就会采上一桶桶白雪放在大锅里融化成热水，一半喂给家畜，一半用来煮一筐土豆，男女老少就围坐在热烘烘的火塘边吃土豆，我时不时地往别的小伙伴脸上抹一把土豆粉，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村子的冬天真美，我家院子更美，那里有父老乡亲挥之不去的记忆。

故乡的土豆，让我难忘，我爱它，魂牵梦萦。 

（马海阿晶嫫/文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