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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乡愁

 2021-02-19 11:15  来源:昭通新闻网



张成先,女,汉族,生于1989年,现今在威信县石坎小学任教,喜欢文学,喜欢充满诗意的生活。



   食味乡愁  


张成先


 

20岁之前,我们努力地破土而出,故乡的山水谷物滋养我们的肉体,丰富我们的灵魂。行走世间,万物皆有外象,土有土性,魂有魂形,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人情风俗中我们的灵魂就扣印上了这方山水人情的痕迹,在生命里落土生根。20岁之后,我们用强健的身体去追求精神的富有,随着社会的发展,故乡没有适合我们生存的岗位,为了厚爱我们精神得以依附的肉体,不论是求学还是谋生,很多人注定要把灵魂留给故土,前者被我们称为成长,后者被我们叫做生活;前者我们叫做乡愁,后者我们戏谑为漂泊。

受几千年的家族文化的影响,我们的灵魂里都有一个很强烈的意识,认为生命落地的地方才叫做家乡,魂和根都在这里,所以不论去了多远,我们都要寻根或者回老家,寻根才能追溯生命的来龙去脉,回老家才有落叶归根的归属。我们这代及以后的年轻人,为了工作定居他乡的非常多,会面临这样的处境,我们的灵魂生根在了家乡,魂牵梦绕的家乡是回不去的故土,而我们的下一代魂和根都在我们工作的地方,那里成了他们新的“家乡”,真正血缘群居的故土成了他们眼里的“他乡”。

正因为有了对故土融于血液灵魂的执恋,童年时光里滋养我们肉体的食物就成了我们舌尖上的乡愁,也成了味蕾里久放醇香的佳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乡愁,一群人有一群人的眷恋。作为地地道道的扎西人,家乡的底蕴和灵魂,都在我们的衣食住行里,一碗红豆酸菜汤、一盘豆豉炒腊肉、一碟麻辣土豆条,配上一碗包谷饭,足以慰藉那奔波疲倦的身体和心灵,也足以满足漂泊他乡时舌尖上的念想。

在扎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及九十年代初,农村交通不便,农家人的生活很是朴素,在冬天只有萝卜白菜和酸菜,餐桌上看不到一点时先小蔬,一年四季餐桌上的蔬菜顺应时节而出,那时候想吃玉米四季豆南瓜汤,只能眼巴巴地熬到夏天,想吃新鲜肉,也得翘首企盼腊月的到来,冬腊月杀了年猪才能大口大口地吃新鲜肉,家乡众多的食物里,唯一不用这样漫长等待的就是红豆酸菜汤,一年四季都有,这四季里吃到的红豆酸菜汤又各有特色,因为酸菜原材料的不同,口感就不一样,最好的酸菜以青菜为最,所以要吃到地道的红豆酸菜汤,还得春冬季节才能吃到酸菜的灵魂。

记忆里最难以忘怀的还是奶奶做的红豆酸菜汤,那是老一代用最原始的方法做出的酸菜,不用酸水,也不需要加入特别的发酵物,不论春夏秋冬,都能做出口味十足的酸菜,酸香扑鼻,酸菜水稠黏得能拉出很长的丝,洗好的酸菜倒入煮得浓稠的红豆汤里,红豆酸菜汤就做好了。

冬腊月是一年最清闲的时候,尤其杀了年猪炕了腊肉后,餐桌上的菜就丰盛了,汤水里的油珠子就多了起来,油荤重了胃口油腻,朴实的肠胃就需要搭配一锅素的红豆酸菜刮油,吃了既舒肠胃又抚心窝。

扎西的冬天素来都是飘雪的,大雪纷飞的日子,在农村一锅青菜的红豆酸菜汤,一盘豆豉炒腊肉,一碗地道的包谷饭,围着火炉陪着家人,在吃与交谈中享受那种阔别久安和踏实满足的舒适惬意,半肥半瘦棕红色有光泽的腊肉伴着豆豉和着包谷饭,咀嚼于口,甘旨肥浓,再一口热乎乎的酸菜,回肠解油,这味道离开家越久越是让人咂嘴舔唇无比怀念。围炉而坐是扎西人冬天最贴心的享受,交谈让我们在温馨舒适中找到了回家的意义,也找到了精神与灵魂自由酣畅的幸福,老家的食物让舌尖上的每个细胞和味蕾的每个触点,都在感受生命里积压的情感和回忆,那种襁褓中的安稳,孩童时代的快乐,那种发自内心里对生活的热爱和家乡的感怀,这一刻都融在了食味乡愁的浓郁里。

生活在农村,吃是一家人的大事,家家户户一年到头都围绕着一日三餐春耕秋收而忙碌,也正是这些忙碌让生活如诗般朴实而又充满了生的盛大和智慧。“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经历一冬的冷冻,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暖阳袭照大地,田间地头荡叠着油菜花,绿油油的青菜和芽菜在暖阳下舒展叶子。这个季节是育苗春种的日子,作为农村人,我们家早就在春种的筹备工作中忙碌起来,房子周围的菜地要收拾出来种玉米了,顶起半边天的妇女自然成了收拾菜园子的巧手。记忆里,奶奶和妈妈就要着手割青菜做酸菜,储存接下来几个月餐桌上的“主菜”。青菜叶子宽大,叶柄肥厚,家里的青菜长势好的叶子有五十多厘米长,挨近头部的叶柄有一巴掌宽,一棵青菜就是一大捆,记忆里地里的青菜特别肥大长得也特别好,说我们家的青菜好,具体怎么个好法我无法评定,只记得小时候看过我家青菜长势的村民,都来我家要过青菜种子。

一大块地的青菜挑了留“种菜”之后,其他的全都要割了做酸菜,有时我也会跟着去理青菜,把青菜一片一片地掰下来,清理干净杂草,整整齐齐放在背篓里。菜地旁边有棵很大的梨树,这时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春风拂过,我被梨花雨笼罩,雪白的梨花瓣飞舞飘扬着从我身上头上飘过,随后缓缓坠落,梨树周围都飘满了白点,记得在这如诗如画的春风割菜图里,我还用青菜叶子接过梨花瓣。菜地远处有几棵杉树,割了的青菜有的夹杂着杉树的枯枝腐叶,这些要抖掉,而飘落的白色梨花瓣,就像鱼鳞一样贴在菜叶子上,绿白镶嵌甚至好看,花瓣我舍不得抖掉,还担心会掉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背篓里,至于奶奶和妈妈是不是也没抖掉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每个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也是贪玩的,我也不例外,我喜欢洗菜的时候从水里洗出白色的花瓣,然后双手画圈,白色的花瓣就在水里打滚了,熊孩子就借洗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玩水。

弄好的青菜背回家,奶奶就在家里的灶头烧上柴火,在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里烧上水焯酸菜,坝子里摆上两个直径约一米的大木盆,把从地里弄回来的青菜洗干净。水开了,奶奶就焯青菜,焯青菜也有讲究,先下菜柄煮一下,再放叶子,焯好的青菜放入提前准备好的大木缸里,大木缸有多大呢,一米多高,直径八十厘米左右,在柴火的照耀和水蒸气的熏绕里,一锅又一锅的青菜被焯好,放进木缸里,木缸满了,淋上冷却的焯青菜的水,再铺上一层塑料薄膜,薄膜上再铺上整张整张的棕树叶子,叶子上压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是我家专用的压酸菜的石头,记忆里它一直为压酸菜而发挥效用,不知道伴随了几代人,石头上爬满了酸菜水的斑纹,也浸满酸味),做好了一缸,剩下的就装在坛子或大水桶里。这些酸菜是接下来几个月的主菜,农村交通不便,赶集要走大概三个小时的路去县城,没有哪家会大老远走路去买蔬菜回来,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餐桌上最多的就是红豆酸菜汤。木缸里的酸菜,为了保证味道和防止腐烂,奶奶隔三岔五要换水,新灌入的水要淹没酸菜,隔绝氧气让酸菜保存得更久,保存得好的酸菜,五六月拿出来还酸脆透亮,酸菜油亮光滑,柔软有韧劲。

除了红豆酸菜汤,还有洋芋酸菜汤,油锅里炝上几个糊辣椒、几颗花椒加入姜蒜,炝好了加入切成片的洋芋翻炒几下,加水倒入盐和佐料,洋芋煮熟后加入洗净切好的酸菜,一锅洋芋酸菜汤就做好了,这也是扎西人充满回忆的美食之一。

酸菜在农村人的餐桌上,不止以汤的样子呈现,煮粥的时候也可以加酸菜,做成酸菜粥,酸菜肉厚的菜柄部分,可以挑出来,切成丝合着折耳根做成凉拌小菜。以老青菜做酸菜占主导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农历五月左右,那时候地里的桩桩豆(也就是不牵藤易煮熟的豆角)可以吃了,从地里摘一背篓回来,煮熟后再放点老酸菜跟着煮,汤就酸甜爽口,一般到这时候我们家的老酸菜就快没了,因为这时候新洋芋,四季豆,早南瓜,豌豆荚等可以吃了。

红豆酸菜汤是每个人扎西人成长中不可缺少的食物,它是这个地域独有的特色,伴随着这方百姓的出生成长直至死亡,酸菜汤有很多种,而扎西的酸菜,是一种平淡生活里生出的清爽和简单,满足味蕾也滋养脾胃。酸菜是纯朴老百姓不借助防腐剂和盐,最原始的保留菜存放时间的一种技艺,就跟乡愁一样,是生命里与灵魂相伴的简单而不可缺少的出现和存在。

食味乡愁,是一群人对灵魂生根的故土别样的执恋,也是一群人对朴实单纯的真善美不舍的情怀。久经社会的摔打和锤炼,源自生活最真最纯的美好,总会在回忆里汹涌翻腾,又是一年飘雪季,甜酒汤圆腊肉香,难忘家乡的味道,难舍家乡的情怀,经历过了生活的辛酸磨炼,在都市繁华的忙碌中,饮茶欢畅之余,老家烟火气息里的朴实、安稳更能让我们感觉到生命的踏实和惬意。近乡情怯,恋乡情浓,在某种情怀里,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舌尖乡愁,恋的也许不是那口吃食,也不是某种缺失的温饱,而是执恋童年无忧的时光,或是感念亲人无丝的关怀与疼爱,亦或是生命里想要被宠溺和呵护的诉求。

来源:昭通作家

审核:彭念敏   责任编辑:崔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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