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碓声声

过年了，按照习俗山寨是要舂过年粑粑的。

记得小时候，乡村过年没有机器打粑粑，一家一户都只有木碓，完全靠年轻小伙子、小姑娘，轮流一家家舂粑粑。

每到腊月，山寨的木碓声声，从腊月二十三响起，响到年前腊月二十九，戛然而止。年三十晚上，是要封存木碓，按规矩不能再舂碓，因此，人们要赶在除夕之前舂完过年粑粑。

进入舂粑粑的高峰期那几天，村村寨寨，每天从夕阳西下到半夜，再到头鸡叫寨子，要舂到红日东升照山乡。

一阵阵木碓声声，一串串欢笑声声。在山村，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充满韵律美。

舂过年粑粑，有分工有协作，通常四五个人，在碓脚踩木碓踏板，有绳索从高处横梁垂吊拉拽，以接应体重，控制节奏，节约体能。一个会蒸饭的人，在灶脚负责烧柴，在灶台专门从木甑子舀米饭送到碓窝。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负责拨拢碓窝与木碓嘴之间的粑粑，让米饭均匀舂碎，成为粑粑。一个手臂有力的人，在桌子上趁热按压粑粑，把热气腾腾的粑粑边揉边按压成好看的圆形状，用芭蕉叶垫好、包裹好，再放至大簸箕里等待晾干。

那个蹲在碓窝前，拨拢粑粑的人，会悄悄地把粘贴在木杵碓嘴的粑粑“偷”走。让舂粑粑的人白白地使力空舂几下，等大家发现反应愚钝上当受骗时，笑容满面、笑声连连，甚至人仰马翻。舂粑粑的人，为了不让拨拢粑粑的人轻松“偷”走粑粑，要有智慧，掌握好脚碓用力；拨拢粑粑的人，为了不让舂粑粑的人发现，一边抹热灰上的烫蜡脂，一边假装出许多花哨技术，还要机智勇敢。双方斗智斗勇，不知不觉之间把米粑粑舂完了。碓坊间，一片欢笑，一片祥和。

山寨舂粑粑的人都是年轻人，那个年代年轻人多，不像现在都出门打工了。我们年纪小，挤在人群中，在里面踩踏着碓尾巴。看年轻人舂过年粑粑，妙语连珠，总不觉得累。也有男女青年，在舂粑粑的劳动竞技中，互相认识，产生好感，萌发爱情终成眷属。

山寨的过年粑粑，第一窝粑粑要用芭蕉叶垫好，分成几份，先送到灶台，祭祀灶君，然后送到家堂前面，祭祀祖宗。这些习俗仪式之后，人们才能分享。

过年粑粑，是阿昌族的民俗，也是民间美食。过年舂粑粑，也叫舂饵丝。通常煮好番茄鸡蛋汤，煮好饵丝，加上葱花、香菜、腊腌菜、瘦肉等佐料即可食。这是过年过节乡村中，最受欢迎最方便食用的美味佳肴。

故乡也还舂一种豆腐渣粑粑。过年后，一般把过年粑粑晾成半干时，切成方寸糍粑，把成块的豆腐渣，切成豆腐渣糍粑片，晒干备用油炸，在酒席上当一道菜肴。

粑粑有白粑粑、红粑粑。在正月间会切成块，在水缸里用清水浸泡保存，粑粑如果水泡长了，会变酸，起霉斑，主人就要换清水泡着。需要食用时，捞出来擦干、晾干，在火塘灶眼内，用柴火烧熟粑粑吃。乡村里，大年初一小伙子去玩耍，正月里下田地，会带几块去作晌午饭。正月初二小媳妇回娘家拜年，也会带几块粑粑、几卷饵丝回去作过年礼物。

过年粑粑，携带、食用方便，是那些劳作的人们，在野外烧火食用的首选食品。人们把芭蕉叶包裹着的过年粑粑，用柴禾烧熟，再加一块红糖夹在粑粑芯里融化，或者烧一块猪肉夹着热粑粑吃。烧熟后的过年粑粑，有一股浓浓的清香味，令人馋涎欲滴。

每次从乡村过年回来，我都要带着几块过年粑粑和妈妈送给我的那些乡愁， 回到城市慢慢“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