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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周翔:步步走近滇池

 2021-02-02 09:51  来源:文学故乡


作者简介:周翔,祖籍山东,供职于云南电网公司昭通供电局;为昭通作家协会副主席,曾任云南省电力文联副会长。曾出版《朱提拾穗》系列散文集、诗歌集;中短篇小说集《捉鱼》;散文集《一笼不叫一笼叫》;纪实文学作品集《果缘》等。


步步走近滇池


周  翔

 

距离产生美的说法,在我与滇池之间是一种浪漫,也是一种无奈,一种想当然,但决不是谎言。而当我随岁月引领一步步走近滇池,从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维度较全面临近这一泓水,真切并亲切地欣赏这颗高原明珠时,方才感到滇池其实不凡:若即若离,如诗如画,有忧有乐,可歌可泣,远近高低各不同。其流年沧桑,其流光溢彩,怎一个美字了得!

 

舞步


滇池初次留给我的印象是旋转的,是有小布尔乔亚情调的,因而也是朦胧的,神秘的,花里胡哨的。

1970年代,我在昭通军分区电台当兵。成天守着空袭信号台,竖耳听随时可能发出的警报,瞪眼看时刻可能岀现的敌机影子,生活十分单调乏味。这时,不甘寂寞的老兵们结识了一个昆明来的釆购员,那人风度翩翩,见多识广,且多有音乐细胞。他抱着一把古典的蚊子铃,无所顾忌地演示他得意的一首首轻音乐,什么邓丽君的《甜蜜蜜》、《美酒加咖啡》,什么西哈努克夫人创作的《再见朋友》等等,其中最悠扬迷人的,就数《滇池圆舞曲》了。

曙光像轻纱,飘拂在滇池上,山上的龙门,映在水中央。像一位散发的姑娘在梦中,睡美人儿躺在滇池旁……

多么迷人的意境!写实的山水,幻化的美女,诗化的长发轻纱。对我等长期困顿于单调军营生活的人来说,既是柔曼音符,更是糖衣炮弹,击得你晕晕乎乎,想入非非!

当时没见过滇池,只当是雾里看花,天方夜谭,哪来的披头散发女郎,昆明人尽吹牛!不过,一泓女性的湖水,可以令人联想起天堂般的西湖,各有传说中的美女坐阵,且皆有西字领衔:西湖、西施、西山、西南边陲……  他那里姑妄吹之,我这儿姑妄信之。

我们同年入伍的战友多是晋宁人,问起滇池,他们神气活现:滇池解,就在正宁边上嘛,老实大了大,打鱼摸虾,讲究了!西山解,从远处看,就像个小妹子睡着,老实像了像……"晋宁人往往将晋说成正,偶透昆明腔调。

一位正宗的昆明藉蒋老兵带我进一步想像了滇池。他是分区机关电影放映员,手风琴是他的绝活,因而结交了许多当地的文工团活跃分子。我几次随他到那些梨园子弟中,绿男红女们,也时常听他们奏这首圆舞曲,且奏且跳,翩翩起舞,其间萦绕我耳畔,最动人的就是这曲滇池圆舞步。

但我那时一直沒机会涉足滇池,只能享受想像。在旋律中憧憬,使得我对滇池开始盲人摸象,我摸到的部位如梦如幻。好梦不长,不久,因那位地方上的琴师太引人注目,轻音乐太诱人,惊动了政治部首长。于是立即禁止,驱逐琴师,定性为传播霏霏之音,资产阶级情调,与革命军人格格不入。责成电台停训整顿一周,老兵新兵凡听过霏霏之音不抵制的,一律要做深刻检查……

我的滇池舞步嘎然而止。

 

漫步


濒临滇池前,尚有一些文字吊着我神往的胃口。那就是大观楼长联。

初读长联还是手抄本。从昆明入伍的蒋老兵,把长联工工整整地誊抄在塑料壳笔记本上,并得意地向我介绍了作者孙髯翁:老孙,我们昆明人,喝滇池水长大的,讲究得很。人家那个大观楼长联是天下第一长联,背得长联,就懂得昆明历史了!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使我心旷神怡,"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则令人神思飞扬。

起初很难想象滇池五百里的空阔无边,继而感到滇池其实阔而不空,从空间到时间都充实多彩的。

 远眺那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将滇池定位,让滇池灵动。

 池中的蟹屿螺洲、苹天苇地、翠羽丹霞,周遭的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衬托这里的四季飞花,可见滇池毫不乏味。

 至于这里折射出的数千年往事,既是英雄征战的历史,也是拓荒开发的进程。从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到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我看不出侵略的行径。孙髯翁先生有意屏蔽着诸葛亮当年强悍的南征,显然是有见地的。那是具有侵略性的攻城掠地,而汉唐宋元则不甚强势。

叹滚滚英雄谁在?长联中未列滇地英雄的名,不可排除官本位思想的影响。想那清朝之前饮滇池水成长的英雄,其实是有案可稽的。如昆阳的三宝太监郑和,领空前巨船,率数万之众,扬大国威仪,浩浩荡荡下西洋,岂不英雄?林则徐虽是异乡官员,但治滇尽力,还留下铮铮名言:苟为国家生死与,岂因祸福趋避之。岂可忘怀?

当然,英雄辈出的时代还在现代:共和功臣蔡锷,护国战将唐继尧,爱国将领、云南王龙云卢汉,创作《国歌》的音乐家聶耳等,都在长联之外,滇池左右,无形的凌烟阁上……

 

变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终于有机会临近滇池龙门,庐山真面目在瞳孔中渐渐展开,睡美人在我的足音里蓦然回首。

 初登西山龙门,一下子就被那逶迤的山势和险峻工程吸引住了。相对滇池,西山大有喧宾夺主的魅力。当你刚欣赏过华亭寺的茶花芳颜,嗅过太华寺的玉兰芬芳,然后拾级而上龙门绝壁,你必定会惊叹那凌空工艺的鬼斧神工,那倚山临水的不凡气势。而当你惊魂未定下山时,但见那一群群姑娘小伙结伴而行,一辆辆自行车风驰电掣下坡,有的情侶还相拥飞车,呼啸如腾云驾雾……  此时你说不定又会悸动一番惊魂。

 披巾岸帻凭临滇池,  其实那时还有一点疑感:如此多娇湖山,何以要搞什么围海造田?虽然那时强调的是以粮为纲,但消灭些苹天苇地、翠羽丹霞,成本太高,收效甚微。这样体现人定胜天,有意思吗?  

这是一个历史的误会。若干年后,我在滇池边接待来自东北的电业同行时,他们不羡西山龙门,不慕睡美人芳姿,也不打听大观楼长联位置。而一下车就迫不及待,要一睹围海造田的胜跡。口中一叠连声,直夸了不起,了不起,围海五百里,要产多少稻谷呀!

东北人是见识过北大荒变北大仓的,在他们的眼中,所谓四围香稻,万顷晴沙,就是孙髯翁对今天围海造田"壮举"的预言罢。

 上世纪七十、八十年代,滇池水面也是颇不宁静的。飘浮物去了,水葫芦泛滥;淤泥挖除了,排污却难禁。滇池的话题,渐渐涉及老大难的治污字样。

 令我深受刺激的还在石龙坝电厂。这座新中国的第一座水电站,只因排污滇池,治理无望,不得不忍痛关闭。我曾经去过那个电站,全套德国西门子电机设备,规范完整,传统厂风俨然,活脱脱电站的样板化石。但为了顾全大局,也要忍痛割爱。这样的例子还有好些。

 从淡漠环保的围海造田,到环保优先的忍痛割爱,这是人们思维的一次嬗变。

 后来,慢慢传来滇池治污见成效的消息,清风徐来,绿波荡漾,红嘴鸥飞来,朱唇羽衣,掀起了又一曲时代的圆舞曲……

 红嘴鸥衔来的信息,玲珑娇丽,妆点山水,楚楚动人。分明透露了这个皎洁群体的审美观;分明翩跹着飞禽与人类相通的生存观;分明宣示着一种直率的和谐观。

 

欢步


那年旅游到丹麦的哥本哈根,近距离见识了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那尊雕塑虽然生动可触,但濒临茫茫空阔无边的蔚蓝,只是一个小不点。我近前留影,左右端详,与巨硕的滇池西山睡美人相比,除了童话世界的意味悠长,剩下的,便是异国小城邦与泱泱大国的风情了。睡美人的身世,缺了一个安徒生,而美人鱼的家乡,不也差了一位孙髯翁吗?

 2010年赴杭州受训,HP基地正在西湖湿地一侧,课余闲暇,便与友人在那儿信马由缰,将湿地游了个遍。那里虽然水波盈盈,草树丰茂,鸟语花香,沉淀消化了西子湖多余的飘浮物和微生物等,不愧为西湖肺叶。与滇池比较,感觉各有千秋,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并无璞玉与饰玉之别,村女与名媛之差……

有幸赴昆明文联友群的滇池之约,才发现我之前对滇池西山的心仪多为单恋。对滇池治理的观察多有局限。譬如让你去拥抱滇池,所得不过一掬水。而滇池将你揽入怀中,你将得到整个世界!

滇池环保的浑然一体,是五百里水面的沟通,是昆明城与邻县区水脉的黙契,因而好些排污设施融入风景,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我们在古滇国、西山区域等多个湿地之间徘徊,何如飞鸟穿行在云水间。不论是烟水茫茫的天气,还是日丽风和的景观,静美的滇池总是波澜不惊。

 迥异于西湖的来头是唯一的钱塘江,而滇池的源头则来自多条河流小溪的汇入。如牧羊河甸尾河交汇的盘龙江,如海源寺一侧的溪流。这样的汇聚,加上一城人流的绱徉,滇池的释放显然很不轻松。西湖的铅华,可以随改朝换代的岁月洗涤更新,滇池的沧桑却悄悄积淀了下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相对于人力,风总是不痛不痒的。这里的一片片环保林稀释着溢水,这里的一个个平台消化着沉渣。流水不腐的原理,在滇池外围精心布置的沟渠得到诠释;根治污染的口号,在池畔保护区优美的环境得到解读。这是一股绿色的风,何止吹皱池水,简直吹开了人们心头的愁云。

著名的湖泊景致可以相互媲美,而不著名的池塘其实也可以见微知著。

譬如昭通城市曾经的肺叶:月牙塘。这个位于南郊的废水处理池,起了个诗意的名字,却是清道夫的命运。解放前昭通老城的排污可全凭了它!它纳垢而不藏污,清淤而不泛滥,保障了城区的污水流得出,排得走。1970年代随城建扩张而消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昆明历史上似乎也有n个"月牙塘",为城市健康呼吸默默运作,而今滇池边一片片湿地,一个个废水处理站,莫不就是多个月牙塘的华丽转身!

我非常欣赏滇池边设置的缓冲地段,树林疏朗,开阔如斯。似传统市井人家小院滴水的处理:瓦檐滴下,浅沟汇流,注入钱眼洞,归于下水道……  在这个过程中,滇池舒展开片片树林,条条小渠,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各得其所,滇池无恙。

有人观察,高原湖泊较平原池子似有厚薄之差。厚未必深,然而密实,薄的视觉就是放松。这个感觉其实頗能适用在滇池上。滇池雄踞高原海拔,依傍云岭群山,倒映七彩祥云,历经千百年聚合跃动,蔽开战火灾难。而今抖落一池风尘,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形象,是立体而轻盈的,活跃而不失厚重的。

说时迟那时快,秋深冬近,滇池精灵红嘴鸥已翩翩来临。红嘴鸥真是滇池环境整治改善的见证者。三十多年前,伊从远海慕名而来,与滇池一见如故,自此年年岁岁,冬春之际飞行聚会来此,从不爽约。人们喜爱地叫它笑鸥、水鸽子,可见它带来的总是和平与快乐。

这里一池清波引来一群珍禽,昭通的大山包,却是一座奇山套牢了另一群"空中熊猫"_黑颈鹤。黑颈鹤向往苍凉僻荒之湿地,红嘴鸥迷恋绿波荡漾的高原湖,正是各得其所。有人说黑颈鹤是不嫌弃贫寒的鸟,而红嘴鸥是贪慕富贵的雀,只是借鸟说事,决不可当真。鹤立寒汀是它的天性,鸥翔翠湖更是其爱美之心使然,都无可非议。陆地空间既有梧桐引凤的典故,那么,清浪迎鸥,就是滇池的魅力。

滇池之约,约了红嘴鸥,约了我等热爱自然、亲近自然的人,约了一度度的春花秋月、九夏芙蓉,唯独没有约冬天的雪花。是大意了吗?非也,春城无处不飞花,包含滇池浪花,独恰沒雪花。雪花,只在一排排滇池浪花不息的色彩里……

作者 周  翔

审核:彭念敏   责任编辑: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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