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年少时，我们都向往诗和远方的生活，总想逃离故土，去追寻比远方更远的远方。我们追寻三毛的足迹，徜徉在《撒哈拉沙漠》《梦里花落知多少》《哭泣的骆驼》中，策马山一程海一程。成年后，我们方知，背井离乡的无奈与凄凉。嘴里哼唱着姜育恒的“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

在城市化进程加速的时代里，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被时代的浪潮所席卷，很多的人离开村庄、离开生活的城市，去圆“淘金”之梦。今年秋天，我送儿子到北京去上大学，借机到北京主要的景点去转悠一下。每天我们都用滴滴软件打车，除了出租车，发现几乎所有的滴滴司机都是外来的，可谓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一位贵州的，我印象特别深刻，聊的时间也特别长。司机小李来北京已经七、八年了，并且在北京成了家，生了两个孩子。他说“北京这地方，只要你不懒，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在这个城市如果说只是生活的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当然除了买房。要想在北京买个房子，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你想，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即使你一个月收入一万元，一年不吃不喝积攒12万，攒30年，攒得360万，还不够在四环内买一套80平米的房子，更别说三环以内了”。

 “那为什么不回老家呢？”我感到我这话问得有点多余。小李停顿了几秒钟，如果回到那个小山村，那我们的生活可能会舒缓一点，种种那几亩地，解决下温饱倒是没问题。可我们的生活跟我们的父辈有什么区别吗？时间在得越长越木讷，对新鲜的事物一无所知。即使到小县城去跑滴滴，你一天也接不了几个单。我的思绪跟着他的话回到山乡的生活，是的，他在北京即使再难再苦，不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不再做愚昧落后的山里人，而他的孩子们从小生长在大城市，而且是祖国的首都，经济文化的中心，接受的教育、医疗，享受的交通，感知的文化，接触的人，使他们的视野更广阔、知识更丰富、脑子更灵光。

就在我陷入沉思中，小李接着说道，如果来得早些，要在北京买房也不是不可能，现在不行了，别说是我们就是那些普通的大学毕业生都难。我之前认识一个阿姨，她是2000年左右来北京的，干环卫工作，人家就买了房。“什么，环卫工”，我有点不太相信我的耳朵，除非背后有什么传奇故事。“阿姨家两口子都是干这种工作，不过太勤奋了，白天晚上都干，他们一边干清扫垃圾的工作，拿一份工资，一边捡拾收购废品，把捡拾收购的废品出售又增加一份收入。十年前，付个首付，贷款买了套80多平米的房子。前久我遇到她，阿姨说贷款也还清了，现在她跟女儿住，房子租出去，一年有6万多块的收入。”哈哈，我笑道“要是你那时胆大点，狠狠心买了，现在就赚钱了”。“我那时刚来没办法，连首付也付不了。你们云南的跟我们贵州差不多也可以算半个老乡，今天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小李感到说得太多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小时的车程到宾馆了，我们挥手和小李说着道别。旅程中的相遇，人海中的相识，我们一生要相遇多少人又要忘记多少人。

回到宾馆，我的脑海里仍然萦绕着城市和乡村的生活问题。这让我想起了网上的一件真实的事，一个男人陪客户喝醉了酒，坐在地铁口走不动了，又不想打电话给老婆，怕老婆担忧责骂，想着来这个城市的艰辛，越想越难过，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后来被警察发现，打电话叫他老婆来接他，老婆来了以后并没有责怪他，两人抱头痛哭。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们常常错把他乡当故乡，用一位英国专家的概念就是无论是anywhere people还somewhere  people，无论是主动融入还是被动融入，我们很多人都不再是生于兹长于兹老于兹死于兹。当然很多时候她乡也会给我们带来温暖和希望，要不你看，那飞驰的列车和川流不息的汽车怎么总是那么匆忙呢?每年春节的返乡潮，总是一票难求，差不多一半的中国人在国内旅游了一趟。

来北京之前，跟堂妹联系好一家人相聚一下，侄儿子七仔在微信上留下稚嫩而可爱的语音“北京欢迎你”。是啊，“北京欢迎你”，这座2000多万人口的世界特大人口城市，张开双臂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欢迎来自祖国四海八荒的人们，来旅游、来投资、来创业、来打工。一座鲜活的城市，一座古老的城市，一座既时尚现代又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多少人来了又走了，多少人来了又留下了。

转过奥林匹克公园就到堂妹的小区，小区里环境雅洁，每栋房子之间空间开阔，蓝天白云下黄绿相间的树木勾勒出北京最美的秋意。才一进门，两个侄子七仔和拾弟就如小鹿一般欢快地带领我们参观他们温馨的家。这是客厅、这是餐厅、这是爷爷奶奶的卧室、这是爸爸妈妈的卧室、这是七仔的卧室、这是拾弟的卧室、这是书房……，两个小朋友对远方来的亲戚表示出极大的热情和欢迎。小哥俩忙前跑后带着我们一层一层地看，我也惊讶于房子的宽敞与大气，在北京四环以内拥有一套300多平米的房子，是很多人奋斗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老三，你真是大赢家啊！爱情、婚姻、工作、生活，一样都不拉下。老公是大学的初恋，从初心萌动的甜蜜喜悦到牵手走风雨的知心爱人，这是人生最好的圆满啊！”堂妹润一脸的幸福，淡然地笑了笑。在北京工作10多年买了两张车，买了准别墅，养了两个礼貌可爱的孩子，还把老人接到北京住，堂妹的生活的确令人羡慕，这个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姑娘果然不一样。北京她来了，北京她留下了，北京也给了她一份理想的工作和一个幸福的家。

    这个城市有人哭有人笑。人们告别故土，远走他乡，有的人为了诗和远方，有的人为了理想和梦想，更多的人为了五斗米。还记得“冰花男孩”吗？我曾在诗中写到：生活有许多的无奈和心酸/童年不同样。那些来自大山的、那些来自乡村的，他们丢下孩子和老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消失在大山的尽头。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在地下车库遇到一位年近60的老阿姨，已经很晚了，她还在捡拾纸板等废旧物品，我突然想起这几天收家收出很多废书废纸箱，于是跟她说到我楼上，我把废旧物品拿给她。她很感激，抱起一大捆废纸板准备跟我走，我说你放在车库，一会儿下来拿就行，她坚决不同意，说放在那儿会被别人拿走，我说几分钟的时间不会的，一点废纸板谁会要，她坚决不同意。来到我家后，我把一大堆废书废纸箱拿给她，她十分意外和高兴，一连说了几个谢谢。我说，“阿姨，你是哪里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她说是宣威的，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女婿最近没工作了，又不主动出去找工作，每天只是玩手机，她找点事做，能帮补家里一点是一点，两个小孙子孙女读书也要用不少钱......

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当故乡。夜更深了，黑色的夜幕衬得月更皎白星光更明亮,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璀璨。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更多的人生活在别处，已说不清我是哪里人。作者 玉  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