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1-01-25 11:38白茫茫的雾像一件巨大的衬衫,将眼前的世界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怀里。
七岁的我在大雾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张老师正在她白泥沟的家里等着我们前去报名。
我与小伙伴没有迟到,我们按时到达了她家,跨进一道木制的而且很陈旧的大门后,便进入到一个小院子里。教室极其简陋,讲台、黑板、木制讲桌,以及下面众多陈旧破损的桌椅,它们都安安静静地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立着。教室里有两个大组,每个组的每张长桌子可以坐五六个学生。
这就是我读书的启蒙之地了。
张老师也成为了我人生之中第一位启蒙老师。
她是一位极其普通的农村妇女,汉族,她有着一副慈祥的面容。她是一位农村民办教师,在家里办了一个教学点。村里的小孩都会来她这里先上一年学,然后才转到附近的小学去继续读书。张老师收的生源主要来自于她所居住的白泥沟,以及附近的蔡家包包、戚家闸、上卯家湾和我居住的下卯家湾等村子。而这些学生之中,以回族小孩居多。
当我在第一堂课上领到崭新的课本时,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我无数次在心里狂喊着,我上学了,我终于上学了。领到课本后,我才发现,我们的书包没有地方可以放,因为书桌只有面而没有柜。我们只能把书包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其实,在还未上学之前,我就与张老师相识了。爸爸和妈妈称呼她为张老师,而他们则让我喊她张大妈。直到上学后,我才把对她的称谓改过来。
我所居住的村子和白泥沟之间被一片田野从中相隔开来。两个村子隔着田野遥遥相望。
在那里读过书的人都喜欢走近路,穿过田野前去张老师家。有一条宽广的大田埂直通白泥沟村,我喜欢在这条大田埂上狂奔着前去白泥沟。鞋子和裤脚都经常被露水打湿,但我完全没有当回事,总是在瑟瑟发抖中用体温将它们焐干。
张老师家右边是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车辆川流不息,甚是吵闹。而左边则是一条宽大的河流,清澈见底的河水总是缓缓地从北向南流淌着。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这条河流就变成了我们消暑的天堂。
张老师一人担任着两门学科的教学任务。我在还未入学之前,爸爸就在家里教会了我很多汉字。所以,我总能跟上她的思路和进度。我们那一个班,学生之间的年龄有着五岁的差距。年龄较小的学生,学习起来很费劲,有的学生,连用手指指着汉字跟读的能力都没有。
每节课都没有响铃提醒我们下课和上课,但是张老师总能很准时地看看手表,然后准时地下课。同学们总是一窝蜂地拥出教室,争先恐后地在院子里争抢着轮胎。我们课余玩耍的东西就是院子里的十几个轮胎,男孩子们在院子里用手滚着轮胎跑。有一天,张老师背着背篓徒步进城了,等她回来时,背回来了很多玩具,比如皮球、跳绳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些新鲜玩意儿,从那以后,我们这群农村的穷娃娃,丢下了脏兮兮的轮胎,玩起了新鲜玩具。
每天从简陋的教室里传出去的琅琅读书声,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到。同时,公路上的车流声和行人的说话声,我们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张老师性格和善,平易近人。课余时间,我们喜欢跑到她家堂屋里去玩耍,她总是笑着与我们聊家常。我们回族同学居多,她为了尊重我们的风俗习惯,所以不养猪。因此,我们才敢在她家的堂屋、院子以及各个角落里跑来跑去。
天气炎热的下午,男孩子们比较淘气,脱光上衣,将衣服堆在她家的堂屋里,然后光着上身上课。每天下午放学时,张老师都会从堂屋里抱来一大堆衣服堆在讲桌上,然后拿起一件,大声问道:“这件是谁的?”随后将不同的衣服分发给它的小主人。
期末很快地到来了,考试那天,一场大雨灌满了河流和小溪。张老师让我们每个人在小溪里洗干净手后,才让我们进教室去考试。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考试与洗手有关吗?直到进到教室后,我才发现,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张洁白的纸,那就是我们考试的试卷了。当然,那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考试。纸是干净无字的。洗手,是为了不染脏白纸。我记得,那一次期末,我考了第六名。
一年后,我们都转到附近的学校继续读一年级。我们转学后,张老师又教了一届学生,然后停止了在白泥沟的教学生涯。
再后来,她家在院子前开了一个小型打砖厂。那几年,她都以打砖为主业,至于打砖赚到钱没有,我也不太清楚。有一次,噩运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她被机器无情地夺走了一根手指。那些年,我偶尔会遇到她,总能看到她被夺去手指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只手套,让人看着就心生悲凉。
不过,命运总是公平的,有失就有得。当幸运之神突然降临到她家时,她家的幸运成了我们村子里很长时间茶余饭后谈及的话题。她买彩票中奖了,而且中的是大奖。中奖后,她在昭通城里买了房子。
如今,我们那一届的学生,散落在天南海北,命运各不相同。有的远赴边疆当兵,军旅生涯已经将他磨炼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有的早已娶妻生子,提前被婚姻和家庭束缚住;有的进入各式各样的工厂……
十多年时间过去了,什么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唯一不变的是她家的房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张老师的房子显得更加陈旧和破败。每次乘车路过时,它的安静,反而使得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昭通日报社通讯员 李冼/文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