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小镇的年俗

随着隆冬的来临，寒意也在不断加重，偏安一隅的乌蒙山区，沟壑纵横，举目四顾，皆是白雪皑皑波浪起伏的大山大峡谷，深入谷底，河流却没有被冻住，河水还在温柔的轻抚卵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而我，所居住的盐源小镇，就像是一颗嵌入大山的宝石，深藏在乌蒙山中，这个不到五万人的镇子，在这片山区，如果按人口规模来计算，充其量只属中等水平，有人口多达十二、三万的，当然也有人口比这还少的。

冰雪将镇子送入了腊月，离年就不远了，俗话说"到了腊八就看见了年根"，所以山区的年味也就一天浓似一天，腊月里的镇子，也比以往更加热闹和喧嚣了起来，伴着外出务工人员像候鸟般的逐渐回归，集市上的人流物流车流也在一日紧似一日的拥堵，各种玲琅满目的商品充塞在店铺里，仿佛是要将整个店铺撑爆似的，店铺门外，随意码放的堆垛，在显示着店主的资金实力，门口撕声裂气的音响夾杂着叫卖的小喇叭声，此起彼伏，抬眼望去，几乎所有临街的店铺门口，都在张灯结彩，门脸都以大红色为主色调来做广告宣传，目的是为更多的吸引路人的注意。伴随着年的临近，购物者的人数、所购物资的种类和数量，都在明显的增加，特别红火的当然要数售卖电器、家具和日用百货的商店，单以店员进出商店大门，来回穿梭的次数和频率就可见一斑。渐渐的，集市在预热中慢慢沸腾起来，每逢三六九赶集的成规开始凌乱，变成了白日场，集市居住和山区生活的乡民，频繁的赶集购物，他们匆匆的脚步生怕欲购之物，因迟到而减少。

在集市一天天喧嚣鼎沸中，小镇里所有的山民也开始忙活了起来，进入到山区过年前固定的五部曲（除尘、杀猪、磨面、敬灶、烧肉）。 腊月初八前，要打扬尘，也就是打扫卫生，屋里屋外的粉刷和除尘，还没有硬化的场坝和干坎要整周正，来得及的要尽快硬化，最终能够达到待客的目的。腊月二十以前，要找个本地的土先生，翻翻黄书，选个黄道吉日，将年猪杀了，留足过年吃的新鲜肉，其余的要全部用伴了花椒面和五香粉的炒盐进行腌制，四五日后，找个背风的空地，搭几根铁棍，砍一堆生柴，就着引火的包谷糊，将腌制过的猪肉烤得金黄，再用松柏枝熏它个几个小时，用割下的棕叶打成绳套将肉一坨坨拴来挂在屋檐下，腊肉就算做成了。腊月二十三前，每家每户，都要捂甜酒，做豆豉，磨炒面，点豆腐，栝粉子面，讲究的人家，还稍带做些孩子们爱吃的米花糖，甜酒要用大米做成米甜酒。腊月二十三，是敬灶的日子，也是接灶神的日子，家家户户，将香案摆在灶火旁，敬上准备好的花生糖、米花糖、葵花瓜子、花生、茶水，纸钱烧烬，叩头祷告，再将用来祭祀的吃食分给围在周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孩子们，仪式就算结束。随着接灶神开始，山区的年味就一天浓似一天，伴着儿童兜里的鞭炮一天天多起来，街市上，道路旁，一天多似一天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人们开始架猛火，烧滚油，炸酥肉，炖排骨，煮萝卜，卤凉菜，反正一应可以在腊月三十前准备的吃食，均在这几天上火上笼上架，或炸或蒸或烤，整治齐备，讲究的人家户，会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将要拜的年，提前拜了，以免耽误过节时玩耍。拜年的礼品，以三色礼为主，白的是肉，红的是酒，绿的是饮品，有的又以烟酒茶三样代替，红的烟、白的酒、绿的茶。拜年的顺序亦有讲究，外公外婆还健在的，先到外公外婆家，再到舅舅家，才能够去其他关系较好的人家拜年，外公外婆已故的，就从舅舅家开始，年前未拜完的年，留待正月初三以后再去拜。临近腊月二十八，不忘将集市上买来，又或是就便的书法家行草的大红春联，一一张贴，门是红的窗亦然，自此标志着过年进入倒计时，还没到家的门外人，逐一电话摧促，表示不回来的还要反复询问原因，意志有所松动的要再做工作，等等，等等的琐碎和啰嗦，洋溢的皆是满满的关怀与亲情。

腊月三十，这是除夕，一家人都要早起，起床后的早餐很特别，户户皆是用甜酒煮粉子面疙瘩吃，疙瘩是圆的，就象一个个小鸡蛋，喻意六禽兴旺，预示来年鸡鸭鹅多生蛋，收获多多。早餐后的腊月三十，大家齐上阵，共同准备年夜饭，熟练的使刀，一般的洗菜，无能的烧灶，年长的看电视，幼小的打闹唏戏，山区的年夜饭也不用城里人用的碟子类餐具，而是伴以比较能装且实用的海碗代替，菜肴不限碗数，所用肉类和新鲜菜蔬，更多的体现农家自济自足，需要在集市上购置的无外乎鱼虾和佐料，但有几个保留菜肴必不可少，桌上一摆，要有鸡、鱼、敦子肉、酥肉、八宝饭、花生米、时新蔬菜，至少凑齐不同花色的九大碗，喻意至尊和富足。山区年夜饭，开饭的时间也很讲究，年夜饭上桌后，先要敬祖先，焚香、烧纸、叩拜、祷告一番，祈求家宅平安和来年富足，报告今年的收成以及来年的期许，然后等到鸦雀闭嘴天已黑尽，才开席吃饭，这顿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相互倾诉、报告工作生活、拟订来年目标计划、讨论赡养老人、化解平时琐碎矛盾等等，关系较好的邻里，还会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认为做得最好的菜品，又或是自己非常珍视的酒水、好烟，送给相邻的人家品尝，以此增进感情，这顿年夜饭彻夜不停，桌上的菜品凉又热，热了又凉，话说了又说，重复又说，感情也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升温，临近夜里十二点，所有的父慈子孝，母子情深，爷孙百顺，都化成一个符号一一压岁钱，用压岁钱的数目来诠释感情的亲疏和发钱者的本年收成，按压岁钱亦有讲究，晚辈敬长辈以压岁钱，要跪下，将压岁包双手举过头顶，长辈给小辈压岁钱，小辈要跪接。跨年夜，就这样，在笑声、爆竹声、喝酒吃肉中，完成了守岁。通过守岁，大山的人家，送走了年，迎来了新春伊始。

农历的正月初一，起床也不叫起床，而是要喊"爷度"，扫地也被禁止，正月初一的地是前一天打扫了的，一切用刀的事务也是被禁止的，所需用刀砌才能食用的东西，前一天也准备好，这一天，年长的不食荤腥，早餐变成了汤圆，山区的汤圆是三角形的，相较南方的汤圆有区别，这里的汤圆形似三角，内有糖馅。吃完正月初一的汤圆，一家人，三三两两邀约，到集市上游逛，还未添置的新衣要增加，已经添置的要穿出去显摆，同时要到火纸店购齐香腊钱纸，上山到祖坟上去给自己的祖先上坟拜年，"诗书传家、谨遵孝意、家风乾正"是山区每个家庭的家风，也是山区家庭永恒不变的传家宝，所以，每年的正月初一，到祖坟上祭拜祈祷必不可少。

山区真正的年，只有三天，正月初一到初三，这也体现山区乡民的勤俭和淳朴。正月初三的年一过完，所有的人家，有工作的和外出务工的要往山外走，走前忘不了带点腌制的夏菜，捎上几垞腊肉，在家的要忙于地里的农活，备耕备种全面开始，一切又恢复昔日的平静。我居住的山乡的年，更注重年前准备的过程、年后短暂的休闲和深入骨髓的勤俭家风、淳朴民风，同时也体现山民崇尚传统、谨遵祖制的固守与延续，所以乌蒙山区的年，更多的是个勤劳的年，是个一直在忙碌的年，也更多的体现在不断的劳作中讲求感恩和孝道！！！

作者：汪继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