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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念

 2021-01-21 11:26  来源:昭通新闻网

 今冬之寒,寒过以往之年,晨起困难,在空调的暖风里,关了闹钟继续小睡,我梦到了久别的外公。

我每一次梦见外公或外婆,醒来都会小心翼翼,脑子也格外清醒,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梦中的哪个情节忘掉,非把所有细节都写在日记中,因为我实在太想念他们。

偶然读了《茶缘》,作家忆外公沏茶,情景之动人,甚是难忘,我每一想念外公,就又想读《茶缘》。文中沏茶之工序被写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让我透过文字,仿佛就能看见20年前沏茶的外公,他动作剪影留在脑海,思念涌上心头,然时光匆匆,一过已是20年。

我的外公是个农民,他读过点书,一世清贫,却为我起了一个颇具富贵的名字。兴许是他愿望我今生不再继承他的贫困,又兴许是他盼望我今生能尽微薄之力为祖国做点什么。

忆外公之爱好有三。一爱听广播,国家的事都与他有关。二爱赶集,常给我们买些吃的,有时也空手回来,就只是出去走走,然后回来感叹他又离去的某位老友。三爱饮茶,且非茶不饮。可以说,茶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外公的味道。

他饮茶又有三,一是地道,二是痛快,三是内涵。说地道,是因为外公喜欢喝罐罐茶。我不知道从何时兴起,也许上几辈的昭通回族都喜欢这样喝茶,每家都有个茶罐,一家中只有一人使用,用此罐的人,多为上了年纪的男性,这很像是他在家庭中的地位象征。喝此茶,大概只是喝个仪式感,谁要是没有一个土罐,谁的茶罐要是耐不住烧,那谁的茶就焙不香,喝不地道。

外公用过两个茶罐,第一个不知用了多久,久烧后的罐底已薄如橘皮,被我轻而易举地就摔坏了,于是他又淘来一个新的,但第二个还没被使坏,人已离世。凭依稀记忆,我还能想起外公用茶罐沏茶的情景。先是取茶罐放于火上,见罐底变红,移罐离火,取茶入之,持罐簸茶,最后再冲水入罐。罐红而茶入,讲究于簸茶,茶香而不煳。整个沏茶过程,他操作娴熟、手法精湛,常自乐于其中。而那时我极不爱喝茶,他却劝我:“大华,喝一口。”不喝都不行,但他不让我喝头道茶,头茶浓烈,怕我苦。茶,对于年幼之我,哪有什么痛快与内涵,罐罐茶也好,盅盅茶也罢,都只有一个苦味。

说痛快,古有酒器,盅、杯等。盅,与杯不同。但外公所言之盅,却是杯之大者,乃茶器。在我老家,每家都有茶盅数只,茶盅多为陶瓷所制,杯上有个弧形大把,成人可以三个手指握把,少儿竟可握入整个巴掌,可见杯子不小,但人们都称之为“盅”,却不叫杯。本以为是他们文化浅淡,但事实非也,传统的回族人善饮茶而不善酒,称杯为盅,或是图痛快。回族人好客,家有客来,主妇便起身泡茶,不分年长年轻,来者是客,人手一盅,众而饮之。

说内涵,外公以茶乐人,以茶教人,以茶育人。我儿时以为每一片茶叶都有生命。开水入杯冲茶时,见茶叶们随水翻滚挣扎,我便问外公这是什么,他说:“茶人。”我托着脸,透过杯,盯着茶叶们自由自在的样子,最后再望着“茶人”们一片片沉底,叹息他们为什么都死了。外公以茶教人,他先是安排我烧水,然后让我喝淡茶,我喝一口应付,再告诉我喝茶之人要勤洗杯的道理,最后让我洗杯,大概是他早已察觉我年幼之手,可洗至杯底的优势。外公以茶育人,儿时家门前的樱桃树下,有大块废弃梨树,虽足有一米多长,但料质不良,且形象怪异,任凭风吹日晒。他常在盛夏夜晚,泡一杯茶,带我坐于树下,讲着讲着,他又会劝我喝一口,我打死不喝,他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不要怕苦。”但一个孩童,怎明“不怕苦”之深意。

外公是个真正茶者,知茶内涵,享茶饮之苦。正是这不怕苦的精神,他曾到全乡最偏远之地工作。那时农村土地还没包产到户,农业生产还以生产队为单位,他在大队当会计,主要任务是记工分,分发各种票。他去的地方,位于一山之后,便得名“山背后”,虽只一山之隔,但凡识字者,无人愿去,他正好不怕吃苦。“山背后”光听名字,也能想到条件并不很好,但它是个汉族、回族的杂居之地,地方虽小,却以民族团结美誉当地。在党的领导下,经过几代人的付出和努力,尤其改革开放和近年来的精准扶贫,祖国发展带给农村的巨大变化,使“山背后”的发展未再被这一山所隔,“山背后”早已不是山背后,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不通路、不通电、不通水,甚至全村人都是文盲的受苦之村。

思念如陈年老茶,茶旧而味甘。我不太愿意回首童年,回首那些给他带去麻烦的留守岁月,但我的心中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我思念他“不怕苦”的茶人精神,他若还在世,我这个小茶人,早已不再怕苦,愿陪他畅饮今冬。

冬之念,一篇文,一壶茶,每想起童年、故乡、亲人,泡的是茶,喝的是思念,绵润、悠长、温暖。

         作者:李富华 

审核:刘静涛   责任编辑:陈允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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