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苹果园

金秋十月，正值中秋、国庆假期，我们一家人回到了乡下父母家。

适逢天气晴好，艳阳下，父亲领着我们来到了他的苹果园。临近果园，空气中弥漫的浓浓苹果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放眼望去，一片片浓绿中缀满了红彤彤的红富士苹果，那一个个红富士苹果就像新媳妇的脸蛋，红得娇艳、红得可以掐出水来！整个果园美得像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画！

父亲弓着腰，钻进苹果园里，精挑细选，摘了几个苹果出来，一股脑儿放在我们手里，急切地说：“快吃，看甜不甜！”

吃着香甜的苹果，看着父亲甜蜜的笑容，我恍惚似在梦里一般！

记得儿时，家里没有栽苹果树，村里栽苹果树的人家很少。那时的苹果也不是红富士，而是金帅苹果，虽没有红富士这般香甜，但看着别人家满园的金帅苹果，我却馋得直流口水。每当经过别人家的苹果园，我总想伸手去摘一个苹果来吃。终于有一天，没能管住自己的手，忍不住摘了一个来吃。苹果吃到一半还没尝出是什么味道，就被看守苹果的主人逮了个正着，他提着我的衣领去见我的父母，最后是父亲给人家赔礼道歉，我挨了一顿打。

后来，父亲就栽了这一园苹果，苹果树一天一天地长高，我们也一天一天地长大，苹果树结果了，我们也离开了家!

父亲没有经验、更不懂得苹果树的生长习性。所以，父亲的这一园苹果树像一棵棵老铁树，栽下十几年才见它开花结果。由于缺乏管理，父亲的苹果树结出的苹果外观丑陋，还总是招惹虫鸟来啃食。我对父亲的苹果树基本不抱什么希望，每到吃苹果的季节，爱吃苹果的我都会去别人家的苹果园里买苹果来吃，也会顺便带点回老家给父母。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举动竟大大地伤害了父亲的自尊，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他的苹果园里。

为了让苹果树能更好地接收阳光的照射，父亲忍痛割爱，把苹果树周围的花椒树、核桃树、杨柳树统统砍掉。为了保证苹果树的营养，父亲坚决不在果园里栽种任何作物，长了杂草，就快速地拔掉。母亲说，父亲倾尽所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果园里，就是想让苹果园能为他争口气，结出香甜的苹果，好让我们不再去羡慕别人家的苹果园、买别人家的苹果来吃……

母亲的话让我想到了自己读书的往事，父亲现在对苹果园的执念，正如当初要供我读书考取功名一样。我天生愚钝，补习了两次，才考取昭通师范学校。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想放弃的念头，只记得周围的亲戚朋友们都曾劝过父亲，大概说的就是：女娃娃迟早都是人家的人，何必花这么多钱来供我上学。在我们村里，我的小伙伴们很多都只是上完小学就回家务农了，有极少的能坚持上完初中。重男轻女的思想依旧在村里延续，而父亲却一直坚持让我读书，哪怕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中考落榜。

父亲现在60多岁了，没有大富大贵，一直都过得很清贫。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经常在外打工，特别是我上初中后，由于学费和生活费增加，弟弟妹妹读书也需要用钱，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父亲更是常年奔波在外。

记得上初中，学到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一课时，我感触颇深，我的脑海中时刻都会闪现出父亲背着行李、走出家门时的背影……

父亲供我上学的初衷就是要我出人头地，不再被人小看、活得有尊严。只是我未能如他所愿，面对生活的种种挫折，我还是显得很无能为力……

“妈妈，苹果好甜啊！我也要去摘一个！”儿子清脆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父亲快乐地拉着外孙的小手，又一次钻进果园。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苹果枝叶的缝隙间偷偷溜进果园，给满园的苹果打上腮红，给父亲的青丝增添一抹银色。还好，这一园苹果终于达成父亲所愿，个个长得肥硕、光滑、水嫩，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头，让人流连忘返。

生活是前行中的现实，现实是变幻后的魔方，总在定型之时才露出庐山真相，总会或左或右偏离我们曾经的臆想。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听着他们有趣的对话，我嗅到了空气中比苹果更加甜蜜的味道。

放眼望去，周围竟然有大片的土地被荒芜了。曾经那样热爱土地的乡邻们，再也不肯多花心思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或者以极低的价格把土地转包出去，或者胡乱地播种上洋芋和玉米，或者直接什么都不种，任凭杂草丛生，就匆匆到外面的世界打拼去了。如今，这片土地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成了留守在乡村的一道风景。

父亲终日与苹果园为伴，用心用情经营着它，只为有一天这满园的苹果能让我们多停留驻足。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看着父亲像孩子一样，在他的苹果园里，领着他的外孙儿，笑得那么灿烂，正用心用情地为我们挑选着苹果。我好想大声对他说：“对不起，从未让你和母亲骄傲过，可你们却始终待我如宝！”

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了一张红彤彤的圆脸，天边的那抹红霞衬得整个苹果园熠熠生辉。夕阳的余晖磨平了我们的棱角，我们微笑着看夕阳，夕阳温暖着我们的心！一路上匆匆行走的我们，终于在这金秋十月，在父亲的苹果园里得以小憩，享受生活，品尝美味。

夕阳西下时，我们走出父亲的苹果园，沐浴着温柔的霞光，载着香甜的苹果，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作者：江刚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