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0-10-15 17:14《昭通的洋芋和苹果》 朗诵:管晏
昭通的洋芋及苹果
朱小平
土豆在中国是司空见惯的餐桌食品,在各省份都有种植食用。但若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则属罕见。云南昭通则是土豆每餐皆见之地。
我履痕处处,也去过云南不少地方,但似乎从来不及昭通人对洋芋(当地对土豆的称谓)的这般青睐。每日三餐必上各式洋芋作法,炒丝、洋芋蒸肉、干腌菜煮洋芋丝、煎烤洋芋等等。每餐尤其必不少的是一盘蒸洋芋,削净外皮,不加任何调料,洁白如莹,清香细细,令人悦目。而且并不象北方土豆粗硕,显得更为纤巧。而蒸洋芋一侧必置一碟昭通酱。
这酱看似寻常,却是昭通人最离不开的食品调料,家家皆可制之,呼为“下酱”。经请教,其工艺并不复杂:炒黄豆至酥脆,打成细面状,水浸搅匀,成坨状。发酵月余,拌以盐、辣椒、花椒、茴香、八角、草果等,注水而成酱。食洋竽,必佐以此,味道更臻极至。
我食洋竽,清口而品,更觉味道甚佳,是昭通洋芋本色至味。在景区也可见当地人将洋芋烤熟叫卖,令人感到香气洋溢,望之十分诱人。
洋芋,学名马玲暑,各地称谓大同小异,北方称之为土豆,是再熟悉不过的菜蔬。作法繁多,价廉而物美。但似昭通人这般嗜爱,却是令我始料不及的。如北京,固然为餐桌所常见,但并非每餐必上。
昭通人何时将土豆列为嗜爱的餐桌食品呢?土豆又是何时传入昭通呢?这令我大感兴趣。
土豆是舶来品,原产南美,是印第安人的食物。何时传入中国?有文字记载始见于明朝万历年间。万历年间徐光启著《农政全书》,对马铃薯述之甚详:“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肉白皮黄,可灰汁煮食,亦可蒸食。又煮芋汁,洗腻衣,洁白如玉。”可见那时即已称之为“土豆”或“土芋”。作法以“蒸食”为主。同为万历年间人的蒋一葵著《长安客话》、刘若愚著《酌中志》等皆称之为土豆,而且明白无误的将“土豆”与“香芋”“落花生”“山药”相区分。徐光启、蒋一葵都是万历进士,多年在京任官,对北京风物颇为熟悉。尤其徐光启,不仅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而且与传教士接触甚密,译了不少西洋著述。他对土豆的记载应该非常可信。在官方志书最早出现马铃薯的记载是清代的《畿铺通志》,成书于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
但土豆又是怎样传入中国?专家考证有三种途经:由“丝绸之路”传入西北。其次由荷兰人经海路天津作为贡品到北京。其三是荷兰人引入台湾而进入大陆沿海。讫今尚无定论,汪曾祺先生写过一篇散文《马铃薯》,因为他在张家口马铃薯培育基地画过《中国马铃薯图谱》,对马铃薯颇有研究,他认为可能与郑和下西洋有关。我倾向于天津引入说。因为所引文字记述土豆的出现皆在于北京,《酌中志》的作者刘若愚是万历朝宫内太监。据载,荷兰人所进贡土豆是当作珍奇之物的,种植于皇城西苑(即今北京北海公园)太液池南岸小花园内,不过数十株。刘若愚所见应是在宫内。土豆也是开花的,为白色或紫色。在昭通参观大片胡萝卜种植基地时,同行人说附近还有一万多亩的马铃薯种植基地,逢节令会花色缤纷,蔚为大观,颇可观赏。但是当御苑里的土豆开花时,却恰恰被路过的神宗皇帝看见。这位皇帝一直在西苑深居简出,数十年不上朝,还有鸦片之瘾,在位几乎无一善政。《明史本纪》说“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是很有道理的。神宗极懒惰,对声色犬马都无兴趣,这天不知为何而来到西苑,看见土豆开花,却极为不悦,认为白紫之色乃大不祥,即刻下旨令太监将所有土豆移植城北菜户营,以后不准在御苑内种植。据传说,从未见过土豆的御厨不知如何烹饪,试将土豆切块状与牛肉同炖,神宗品尝后交口称赞。看来他喜土豆佳肴,却不喜欢土豆开花。
今天北京还有“菜户营”的地名,明朝内廷有“嘉蔬署”,是专为皇家种植蔬菜的机构,种植者称“菜户”,菜户营则为种植基地。但当时仍然未普及到民间,是清朝入关建都北京后,取消菜户制度,土豆种植始传入民间。康熙年志书《畿辅通志》对土豆的记载与此吻合。但专家认为北京地区迟至上世纪二十年末期才开始广为播种。
在乾隆年间因人口膨胀,从明末的一亿人口翻了将近一倍,乾隆六十年人口竟近三亿,因此乾隆皇帝大力提倡广泛种植几乎与土豆同时引进的红薯、玉米,以缓解因人口压力造成的粮食紧张。但是没有土豆做为粮食品种而被朝廷大力提倡的记载,真正在全国遍布,成为人们常见的主食,我判断起码应在雍正年间以后。
土豆何时进入昭阳?昭通与宜昌最近,其菜肴有明显的川味特色。马铃薯的叫法,各地不一,有土豆、洋番芋、山药蛋薯仔、地蛋、洋山芋等等,但四川、云南对土豆都称洋芋。昭通在秦时开凿“五尺道”,汉代开凿“南夷道”,使之成为通向中原门户,各种交流纷至沓来。会不会雍正年间的“改土归流”,汉人营卒和垦户由四川带进土豆的引种?因为“改土归流”,对昭通经济的发展益莫大焉。对“食内皮衣、言语服饰不与华同”的边远之地,内地的流官们继而提倡以土豆弥补粮食的不足以利民生?昭通的苹果比昭通土豆名气大的多,昭通苹果也是外来的,但却有基本明确的引入年代。据记载,1940年由留美博士吴镜漪引进158棵苹果树于昭通洒渔镇,从此开启了昭通苹果栽培的历史。
如果我的判断大致准确,土豆进入昭通的年代若在雍正年间以后,那就应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比苹果引进昭通的历史要久远的多。
说起昭通苹果,比昭通土豆更令人惊叹!苹果也是外来品种,中国古代原产只有“柰”,《千字文》说“果珍李柰”,即今天所称的沙果。虽然昭通引进苹果的历史要远晚于烟台1871年引入欧州苹果,也晚于辽宁旅大引进苹果的1905年。但如今昭通苹果引进种植的规模并不逊于烟台等地,整个昭通种植面积50多万亩!是闻名遐迩的“苹果之城”,西南最大的交易集散中心,五色斑斓,一城香气。我曾至昭通洒渔镇十一万亩苹果园一观,传统种植,已从80多年前引种的区区一个欧州种苗,扩大到从异域引进的十余个品种。最令人喜悦和兴奋的是,种植苹果与脱贫挂钩,农民从事苹果园种植年收达8万至10万元!眺望那绵延无尽的苹果园,心绪联翩,不禁吟出小诗:
半城绿色半城烟,
橙赤青黄乱眼帘。
喜见农家忙作物,
夕阳正染靥如胭。
洒渔镇是有名的“昭阳八景”之一“洒渔烟柳”所在地,洒渔河蜿蜒曲致,两岸绿柳成行,但与相邻的十多万亩苹果园相比,气魄要逊色不少吧?
昭通的土豆种植同样与扶贫脱贫紧密相关,多少年前,土豆只用于果腹,至多与燕麦、苦荞成为当地百姓的主食,而如今它不仅仅是当地人丰盛餐桌上的一道配菜,更已成为30万果农脱贫致富的聚宝盆。那漫山遍野盛开绽放的土豆花,早已不是憧憬,而是一幅固定的绚丽宏图!
昭通归来,在飞机上习惯读书,恰好读到史料说乾隆年代所减免的农业税总计为二亿多白银,是封建社会历朝历代最多的。其减免额占财政总收入百分之七点五七,甚至超过2005年以后中国免除全部农业税占全国税收收入百分之一点七(《清代国家与社会》),但乾隆只有五次普免全国农民钱粮,并非彻底免除。也不可能彻底消除贫富差距,更不可能从制度上彻底让农民脱贫,走上富裕小康之路。感慨于今天昭通的土豆、苹果种植给农民带来的脱贫之路,乾隆若有知,也该大大的自叹弗如吧?
昭通日报—北纬29度梦工厂出品
音频录制/图片拍摄:杨洋
海报制作: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