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0-08-20 15:28南高原的冬似乎比老家西北冷得更委婉些。柔弱的风翻不过层层山峦,也吹不起大片的雪花,只能裹挟在这潮湿而凝重的空气里,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从不间断的抽泣。
德镇中学最后一节课上课铃才刚刚响过,校门口早已挤满了背着大背篓、用厚重的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们有的撑着伞,有的用衣服上的帽子遮着头,还有的干脆拿个买菜时的塑料袋套在头上挡雨。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她们说到镇上只是想买些日用品,可有些人偌大的背篓里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装。今天也是孩子们要放假的日子,所有衣物被褥都要收回家。45分钟,一个焦急而漫长的等待。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紧盯着紧锁的校门。
孩子们有的都半个学期没回家了,还有的也只是一两个星期没回去而已。我不知道几个星期没见到孩子是一种怎么样的思念,我也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守候一两个小时的母亲们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知道我已经让母亲等了整整一年了,我也知道我的母亲一定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守着电话,等待着我回去的信息。
母亲的守候也许是一种本能,是一种习惯,是一根隐形的牵着痛痒的线。
还在上小学的那些年,母亲的守候是隔开寒冷的那扇门。北方的冬季,僵硬而生冷的大地,西北风像一把利剑一样呼啸而过,刚跑出教室的我们脸上有种被划伤似的疼痛。我们背着书包,飞速地向那个温暖而冒着热气的地方跑去。那里有香喷喷的刚起锅的饺子,那里有暖暖的土炕,那里有母亲最温柔的眼神。
那年,我离开了那个让我饥饿时特别想回去,春回时特别想飞走的家;离开了我寒冷时想依偎,不需要时又觉得很繁琐的那个怀抱。母亲的守候变成了一种夹杂着水果腐烂味道的遥遥无期的等待。夏天的李子和桃子,秋天的红枣和葡萄,母亲总会在第一时间捡出最大最好的留着,天天盯着日历,巴望着放假的日子早些到来。水果在一次次的翻新,在逐渐的腐烂,甚至有些水果在我到来之前已烂去了一半。然而,这就是我在半年的相离后最渴望闻到的味道。每次我都是和着泪默默地把那些被折腾了好几次的水果一次性吃掉。
那一年,我迫于生计选择了更远的远方,一头扎在了南高原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母亲的守候是我心里最脆弱的一道屏障,关不住心疼,关不住遍及我全身的痛。本想让母亲高兴,提前给母亲说了要回去的消息。回去的那天天空下着大雪,汽车行驶时有一半都已陷进了雪地里。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我突然看到了一条灰色的看不到尽头的水泥路。路的这边,是我正在挥舞着扫帚的母亲。母亲说她扫雪扫得离村庄越远,就能越快的看到我了。大雪天,车轮陷在雪里走得很艰难,但在被扫得干干净净的路上,我的脚却被一种无形的引力吸引着走得异常地沉重。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提前让母亲知道我要回去的消息。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像一道门帘;风,也越来越任性了,肆意地穿过那道门帘,正好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学校的铁门里终于传出了沙哑的铃声。孩子们都跑出来了,母亲们也都跑过去了。背篓上高高摞起的行李开始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也许,遥远的北国也有一位正依着门张望的母亲;也许,她已经从门口到村口出出进进走过很多回了;也许,橱柜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女儿最爱吃的东西;也许,回家的路已经被母亲扫得干干净净了。然而,母亲所有的守望最终却只是一种奢望,在这个冬季我变成了一只失约的候鸟,再也无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飞回我的北方了。我希望能够坚守住自己的阵地让孩子们能够学有所成,让他们搏一个美好的前程来报答母亲一生的守候!
作者:易永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