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路

那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笔直土路，已记不清在上面走过多少次，有着失修已久的断桥，一路摇曳的青青草。晴天黄土飞扬 ，雨天泥泞不堪，绵延数十里。

印象中似乎小学的整个时光都花在了走路上，分不清是不想走路还是不想上学，那条路日积月累走出了磨出血泡和长满老茧的脚以及厌学情绪。总是费尽心思地装病不去上课或者故意起晚，故意撒娇流泪招数样样使出，用害怕迟到的理由，来央求父亲骑车送我们去上学。

那是一张老式的五羊摩托，陪伴父亲历经风雨。家中排行最小的我坐在最前面，父亲后面依次坐着大姐二姐。那时母亲为图方便，给我们剪短得离谱的发型，与假小子一般无二。 短发因为迎风坐车，被风吹过以后像枯草一样直指天空 。短发的雷人造型一到教室总是会引来同学们的阵阵笑声 。

后来才知父亲对我们无知任性的宠溺是建立在他劳累之后省去睡觉的时间来顾及我们。如今，叹年少懵懂不知事，青春一去不复返。

一到下雨的日子，凹凸不平的路面溢满积水，形成了坑坑洼洼的小水塘。在鞋子喝饱水之后我们干脆不管不顾开始踩水。我们一路游玩总是会玩到很晚才回家，这一条路似有无限未知的乐趣等待我们去挖掘。后来母亲在无奈之下给我们买了水靴，欢喜地盼望着下雨，能够穿上新雨鞋在雨天走路上学。当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后泥泞不堪的路面，闻着雨后伴随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幸福如此简单。

后来慢慢长大，与同学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上学竟渐渐变成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总是天还未亮，村子里就有高低不齐你呼我喊的声音。天冷的时候，大人们会准许我们，用丢弃的油漆罐从侧面弄一个洞 ，然后放进煤炭，燃起火，又在两边钻很小的洞，用铁丝线穿过，用手提着，边走边甩着，就这样在暗夜里冒着青烟的路上嬉笑玩耍便到了学校。

那年冬天，下很大的雪，路结成冰 。恰逢期末考试，一大早父亲就催促我们起床，从家到学校的路 ，其中有一个很陡的坡 ，父亲一只手拉着我， 另外一只手拉着二姐 ，后面的大姐拽着衣襟尾端 。这时的父亲活像一个挂满玉米的包谷杆，我的父亲是有多强大的定力，那段很长的路我们三姐妹竟没摔倒过。

入目所及都是一片雪白 ，我迎着白光 ，歪着头看父亲的侧脸 ，有汗水落下来。父亲的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坚毅而专注，薄薄的雾气模糊了我的双眼，鼻头一酸，有泪落下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与刚强、血性和气魄，以至于那么多年总是忘不了那个画面，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也许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 ，我开始崇拜父亲。都说父爱如山，父亲伟岸的身姿刻画在我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

父亲去世后，每每回忆到此处，内心沉重得发痛，他无言的父爱如同山一样的宽广沉厚，与大姐谈起父亲，她总说时常梦见那个雾气蒙蒙的清晨，父亲与我们走在那条望不到头的寒路，许久未叫出的称呼，一同哽咽在喉咙，轻提一口气才缓缓吐出，像含着一个陈酿很久未熟透的柿子，干涩得让人发痛。叹走在繁华街头，父亲终不能共享，更不能儿女承欢。

毕业之后，偶尔回家，再走旧路，已然不是当年的模样，路修成了水泥路面 ，干净整洁。儿时结伴上学的朋友远走他乡，什么都在变，唯有此刻宁静的内心。我们终将长大，把父亲深藏在心底，带着爱与思念。

后来外出读书，走过很多路，再没有那条路艰辛历程和欢声笑语。

悠悠岁月，在时光中浸泡发酵，在回忆里如同品尝一壶年份久远的上乘好酒。作者  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