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丨艾焱:我的阵地(一)
读新闻 2020-07-20 16:10 来源:昭通日报
艾 焱:中国民主同盟盟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昭通市昭阳区小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发表于《诗歌月刊》《边疆文学》《滇池》等报刊并在广播电台播出,曾获昭通市文化艺术成果奖,出版文学作品集《第十个太阳》《悬崖上的春天》《燃烧的向日葵》。谈判是在日本人第一轮进攻前开始的,入侵者要求大孤山上被围困的中国军队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中国军队希望对方让出一条小路,放山上的村民下山。“二春,我们是军人,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坚守阵地。日本人一旦答应放你们下山,你就和村民们一起走,出去了就往省城方向跑” 廖长官劝我。说完这些话,他俯下身去,用手抓起一把土,紧紧握住。“这是我们中国的土地,容不得日本人来践踏。”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远方。“你还是个孩子,你的仇我们给你报,你的手上不能粘上血腥味,你觉得杀人好玩吗?”廖长官继续劝我。“可是,日本人是我们引到这儿的,再说他们杀了我哥哥和嫂子还有村子里的人,我不想走,我要当兵,廖长官,求求你给我一支枪吧。”我哭着恳求说。日本人闯进我们村的时候,我和大勇正带着小哑巴在山上打斑鸠。小哑巴和大勇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小哑巴和他叔叔一块生活,大勇住在姑妈家,我和大哥大嫂在一起住。我们都属于野孩子,大勇是我们三个的头,不仅仅是他年龄比我们大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胆子大,他敢捉蛇,毒蛇也敢捉,打猎的经验更是懂得比我们多,就是枪法不如我。小哑巴生下来就不会讲话,胆子特别小,他把捡到的一个牛铃铛挂在脖子上,宝贝一样喜欢,轻易不给人碰,整天在村子里像条牛一样,叮咚叮咚地走来走去。头天晚上,大勇在火塘边对我说,他发现了一种羽毛是红色的斑鸠。“吹牛皮吧你,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红色的斑鸠”我说。“从小到大,我们村就没有出现过你说的这种斑鸠,会不会是别的什么鸟?”我说。“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小包山上就有,要不信,我带你去找,保准打两个下来给大哥他们下酒。”大勇笑眯眯地说。我把从村里听说日本人会打边城的消息说给大哥听,建议也像有的人家那样跑到省城躲一躲。可是大哥硬是不听,还数落我,让我不要听人乱讲。“泗水村一个穷疙瘩样的小地方,日本人怎么会到这来。”大哥还说,“不是有当兵的去和他们干了吗,难道我们中国人就这么孬种,就干不赢他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躲躲总是好的吧。”嫂嫂在一旁帮腔。“躲躲,我们走了,家里的牛怎么办?总不能把牛牵着跑到省城去吧,眼下正是谷子灌浆时节,这时候能走的吗?”大哥嚷嚷道。长兄为父,大哥整整大我十岁。妈妈过世得早,爸爸前年也走了,大哥的话我们谁都得听。我现在已经满十五岁了,每天帮大哥和嫂嫂照顾庄稼或者上山放放牛。小包山紧挨着泗水村,整座山被密密的松林覆盖,在松林之外,还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青冈林。山里鸟特别多,林子里很容易就能捡到鸟蛋。等我放完牛后又到坡地割了满满四大框牛草送进牛圈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我和大勇约上小哑巴,囫囵扒了点饭,就拎着大勇爷爷留下的那只没有背带的老猎枪,带上少得可怜的火药和铁砂,往小包山跑。按照大勇的说法,他上次就是在青冈林中看见那种红色羽毛的斑鸠的。大勇走在最前头,我走在中间,小哑巴跟在我身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在林子里打鸟,一得靠眼看,二得靠耳朵听,尤其是斑鸠,他们会发出“咕咕”的叫声。斑鸠很傻,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声响,它们一般不会被惊飞,它们的肉用油炸出来特别香,村里人都喜欢拿它下酒。刚进入林子不久,我就有了发现,一只鸟蹲在离我不远的树梢。大勇瞟了一眼说,这个不是斑鸠,更不是我说的那种,我说的那种个子要大些。”听到枪声,我们感觉村子里出事了,就急急忙忙往村里赶,在村头,我们远远看见唯一穿长衫的村长躺倒在他家门前的石阶上,身下有一滩暗红色。小哑巴挂在脖子上的牛铃铛叮咚响,我和大勇被吓得直冒汗。大勇让他扔掉,小哑巴不肯。我比手势让他把铃铛用破布包好装裤兜里,这样就不会响了。小哑巴照我说的做了,果然没有了叮咚声,但他的跨间鼓鼓的凸起一坨,就像牛卵子。我们不知道日本人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要干什么。我当时想,要是前些日子住在我们村的军队还在就好了,可惜他们只住了一天就往别处去了。他们走时还让大哥给引了一段路。大哥回来后对我说,他们朝大孤山方向去了,他当时叹着气说,这些人有的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军队在我们村时,我牛也懒得放,整天赖在军人堆里。瞅瞅这个的军装、看看那个的背包,其实,我最想的是摸摸枪。部队上的枪和大勇家的猎枪不一样,是打子弹的,这种枪我曾经在县城见过,也是一队当兵的背着,看上去挺威风的。后来我还真有一次摸到了枪,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兵瞅着我眼馋的样子,不仅让我摸了摸枪身,还教我如何往弹夹里压子弹,怎样瞄准。胡子老兵慈眉善目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当兵的那么凶。自从拿过胡子老兵的枪后,枪的影子就深深钻进了我的心窝,像一只虫子啃咬着我的心。那枪掉进了我的眼,拔不出来了,于是我就特别想当兵。日本人叽里呱啦闹腾了一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把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口人,推着往村外赶。我们不知道他们要把大家赶到什么地方去,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后来,到了离村子不远的黑石崖。村民们哭闹起来,人群一阵骚动。日本人中一个树墩样的矮胖子,一字一顿说起了中国话。“我是松冈知重,谁能告诉我中国军队在什么地方,你们就可以活。”“我会让你们说话的”他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就像石头一样不会思考,你们根本就不懂得要做些什么,生命是多么的宝贵,我给你们机会,你们却不懂得珍惜,这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们仍然这样固执,我就不得不用一些小伎俩让你们开口了。”他环视了一下面前的村民,拔出军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还是没有人说话。于是,他让人弄来一个空的铁皮桶,接着,他们抓住了村里一个女人塞了进去,然后把盖好并敲打紧,接着叫士兵卸下刺刀刺进桶内,最后用脚蹬下山崖的斜坡。斜坡很陡,大概有四五百米左右长。铁皮桶哐当哐当飞速向下滚去,桶里随即传来一声声惨叫。当铁皮桶滚到坡底时,除了留下一条血水滴落的痕迹,人们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了。天气炎热,而我们感到的是巨大的寒冷,我和小哑巴被吓得直喘气,大勇紧紧贴着我,我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谁能告诉我中国军队去了什么地方?”他再一次提高嗓音问道。“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是我给他们引的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大哥推开嫂嫂紧紧揪住他的手,不紧不慢走到那个日本人面前。“嘿嘿……”,松冈知重笑了起来。我发现他笑得特别难看。“我就知道你们中总会有人出来说话的,那么你说,你知道你们的军队的位置?”他问。“你给他们带过路?”他接着问。我从来没有发现大哥会这么勇敢。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户,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除了种水稻玉米和洋芋是一把好手外,一样手艺也没学会,连木匠活都不会做。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脑袋里一片空白。我根本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身上很冷,我很怕。起风了,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我的脚在抖,手也在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大勇和小哑巴也和我一样哆嗦个不停。“中国猪,那群中国猪在哪里?” 松冈知重恶狠狠地问。“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反正是去杀你们这帮日本鬼了。”大哥语气生硬地回答。“你这个中国猪,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你们都得死。”松冈知重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当他环顾四周时,目光停留在身旁竹林间的一张蜘蛛网上,他怔怔地看了足足三分钟;然后他走到竹林旁抽出军刀,砍下一枝细小的枝桠,然后慢慢走到蜘蛛网前,向着蹲守在网中的蜘蛛刮了一下。立即,那张原本完整的蛛网就从正中圆滚滚地破出了一个透明的大洞。那只黝黑的蜘蛛,面对突然残破的家园,在枝桠上爬了一阵滑落下来,屁股后连着长长的蛛丝。松冈知重快速转动了几下竹枝,把企图重生的生物重新收罗到自己手中的枝条上。 他斜举着竹枝慢步走到大哥面前,而后将竹枝凑近大哥的脸,让那只狰狞的八脚怪物在大哥脸上爬。大哥头一甩,用手拈起它扔到地上,一脚把蜘蛛狠狠地踩成了肉泥。松冈知重怪叫一声,手一挥,一拳重重地打在大哥的头上。大哥扑上去死死掐住松冈知重的脖子。两个日本士兵扑过来用枪托猛击他的头和身子,松冈知重阻止了冲上来的其他士兵。“给我绑上。”他用中国话命令道,“我要给你们玩一个游戏,看看我是怎么对付中国猪的,我要让他尝尝我的新发明。”日本士兵按照松冈知重的命令将大哥按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头,狠狠地猛打他的头,并把他的裤子脱掉。接着,松冈知重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剜向大哥的肛门,血马上顺着大哥的小腿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滴到他身下的石块上,再从石块上滴到泥土里。大哥发出了一声声尖厉的喊叫,这喊叫充满了仇恨和痛苦。松冈知重让人把大哥拖到一丛竹林边,他抬头认真地看了看,用手摸了摸,然后挑拣出一根粗壮的把枝干压弯试了试,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命令两个士兵把大哥按倒并倒提起来。他走到呻吟着的大哥身旁,耐心地把士兵压弯了垂到地上的竹尖用刀削去多余的枝节,用皮鞋把竹尖跺裂,接着用裂开的竹条,像一个手艺高超的篾匠,细心地把它们一条又一条穿过大哥被剥离开肛门处的皮肉,有时停下来,用小刀再剜一剜,接着编织。他的手上沾满了红红的鲜血,但这个魔鬼面带微笑,一刻不停地认真完成着他引以为傲的手艺。他阴冷地笑着,洋洋得意地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种田的,没有不知道蜘蛛的,你们也都看过它抽丝的样子吧?现在,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我发明的这个游戏,他的名字也叫蜘蛛抽丝。”竹竿被弹了回去,随着竹竿的回弹,大哥的身子被带动着向天空弹跳了一下,接着很快就落到了地上,大哥惨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声息。他的肠子被活生生从肚子里拉了出来,断掉的肠子像一条红布条,高高地挂在了竹竿上,一荡一荡的…… 我猛地推开他们翻身爬起来,抓起猎枪朝着一堆日本人扣动了扳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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