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0-07-16 09:45最初见到阿白是在乡下老家的院子里。我问奶奶猫哪来的,奶奶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常常到院子来,妹妹说要养那就随她去了。
阿白是一只母猫,毛色纯白蓬松,没有一点杂毛,看着不像街头流浪的品种。不多时生一窝小猫。奶奶嫌麻烦,偷偷把那一窝小猫抱走送人。阿白醒了不见自己的孩子,凄厉地叫唤着,终日在奶奶脚边打转,又挠又咬。有几天我们没见阿白,以为它心生怨恨偷偷走了。谁都没想到阿白叼着一只半大的猫回到院子。妹妹给起了名字,叫水晶。水晶毛色黄白相间,眼睛蓝得异常纯粹。白天在阳光下望着像两块明净的玻璃,夜晚在月光下仿佛满天星辰装在眼底。
我喜欢搬一个凳子到院里,一边剥毛豆,一边看着它们时而互相抱团滚在一起,时而假意咬着对方。它们一起翻着肚皮晒太阳,一起吃饭和睡觉,阿白会把自己的猫粮特意剩下一点给水晶。妹妹说,阿白这是把水晶当女儿了。
后面被好些琐事缠身,离开前刚逢阿白又生下三只小猫。来年,看见妹妹坐在门槛上掉眼泪。我问:“你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什么?”妹妹说:“阿白四天没回来了。”
那几天下了大雨,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容易才放晴,远处的山峰与山峰间弥漫涌动的一团雾气,到处充斥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就在雨停的那天傍晚,暮色四合,邻居告诉我们他在山脚下发现了阿白,但看起来应该是死了。我带着妹妹赶到山脚,阿白一动不动地躺着,白色的毛粘在一起,毛尖上是黑色的泥点。摸了摸它的身体,手心下一片冰冷。我们就地把阿白埋了,坐在小小的坟边上叹气。很快我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啜泣,然后音调越来越高,妹妹放声大哭起来,很快哭声也听不见了,只能听到不时突然发出的一声像噎住似的吸气声。等天色更暗了,我拉着妹妹往家走,身边依然不时传出压抑的抽泣声。
奶奶已经准备好晚饭等着我们,家的温暖弥漫在明亮的灯光里,漂浮在饭菜的香气里。水晶在桌边歪头先看看我们身后,又看看我们。妹妹一声不吭地往回走,奶奶喊她也不理会。我说了说阿白的事情。
“不就只猫啊,连人的生死都是常事,哭什么呢。”奶奶努了努嘴,“而且我养猫养得也快烦死了,家里到处都是猫毛。”
等快夜深了,我端着粥去找妹妹。她猛地从床上跃起,冲到我怀里,失声痛哭。她自责没有照顾好阿白,絮絮叨叨地说着对阿白的不舍。我们都不知道阿白是怎么死的,也许是被过往的车撞死的,也许是因为它走得太远,而大雨洗刷掉了回家的气味,所以跌跌撞撞地迷了路,从此不知回家的方向。
水晶大概是知道阿白再也回不来了。它仿佛从一个姐姐变成了一个母亲,照看着阿白生下的一窝崽子,它也带着猫们晒太阳,带着它们扑腾玩耍,有时候见它们一起闹过头了,或者吃饭的时候争抢过了,会发出危险的呼噜声阻止。我仍然坐在院子里剥着毛豆,看着水晶一遍遍仔仔细细地舔着小猫的皮毛,一如当年的阿白。妹妹曾带着水晶和小猫们出过门,路过那座山时水晶一路轻声叫着,模样悲凄哀婉。
阿白走了,但它或许自己也没想到当年也许只为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母性而领回来的猫,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孩子的母亲,这样的爱竟然会顺着这样奇妙的纽带承载下去。我恍然间觉得看到了某种联系,从阿白到水晶,再到三只小猫。这种联系仿佛一条长长的经脉,绕着圈,结成结,韧如丝,无可移。
我看到水晶轻巧地穿过庭院,走到大门口坐下,阳光正落在那一对水晶似的眼里。它的眼里有一只白猫和三只小猫。
作者: 沈诗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