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0-07-07 09:57“刺桐花开了多少个春天,东西塔对望究竟多少年,多少人走过了洛阳桥,多少船驶出了泉州湾”。
2017年冬,当我这个来自云贵高原的游子,走上洛阳桥,我所受到的震撼,甚至超越了那首《乡愁》,那枚小小的邮票,那枚珍藏在我心中的邮票。
曾记否,2011年,那个83岁的老人,跨过台湾海峡,来到他的祖籍泉州,来解那份乡愁。
可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一个月,12月14日,这个叫余光中的老人,却离我们而去。
“洛阳桥,又走过了多少人?刺桐花,又开了多少个春天?”
每念至此,我就想把对刺桐城的印象,送给那个90岁时离我们而去的老人。
1291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从泉州乘船回国,离开了他旅行17年的东方。他在游记中详尽地描绘了泉州,把泉州与亚历山大港相媲美,称泉州为“东方第一大港”。游记的字里行间,满城的刺桐花,红得灿烂,泉州城也因此成为了“刺桐城”的美誉,刺桐也从此成了泉州的符号,刺桐花成了泉州的市花。
泉州城有个开元寺,开元寺里有两座塔。东边的塔叫镇国塔,西边的塔叫仁寿塔。其实两座塔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座塔全由石砌而成,五层八面,东塔略高,有48.27米,西塔略低,有45.06米,是我国现存最高的两座石塔。双塔两两相对。在诗人眼里,不只是东西双塔深情的对望,更是台湾与大陆的深情凝望。咫尺天涯,海峡两岸的同胞会在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一起呢?
泉州城有条洛阳江,江上有座洛阳桥。桥长834米,宽7米,是宋朝泉州知州蔡襄的杰作,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跨海石桥。这桥的特别之处,是因为当时洛阳江水急潮狂,造桥工匠用船载石块沿桥梁中线抛下,使江底形成一道矮石堤,再在堤上建桥墩,桥墩中用条石交错垒砌,两头尖尖,以分水势,减轻浪涛对桥墩的冲击。而为了巩固基石,工匠们还想出了种蛎固基法,即在基石上养殖牡蛎,使之胶结,创下了把生物学应用于桥梁工程的先例。
那天,我和余腾松从桥上走过,46处桥墩把47段长而宽的条石横陈在江面上,像46条连环把浮在水中的船儿紧紧地扣在一起,分担着南来北往的重量。看潮水淹没了近千年的桥石,缀满白色牡蛎斑的桥墩在退潮时若隐若现,古人过人的胆识与智慧,让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情。
与泉州的邂逅似乎早有约定。我生活在祖国西南边陲南“丝绸之路”上的昭通,那里不仅有唐风汉韵,更有千年的马帮,驮来中华的文明以及南亚的佛光。五尺道的血液与“丝绸之路”的动脉一起律动,越过千山万水。而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泉州,怎能不令人神往呢?
“唐山晋水,宋舶元舟。“闽台缘博物馆牌坊上的这几个大字,似乎浓缩了泉州的历史。而泉州的历史,实际上远比这几个字概括的早得多。早在西晋时,就有衣冠士卒南渡入闽,改南安为晋江。至唐初,因为躲避战乱,大量中原人特别是河南、河北和陕西的人南迁至此,带来先进发达的农业技术,开荒种地,也开启了泉州的繁华。他们看到这里的山川地势很像古都洛阳,于是把这个地方取名洛阳,这是洛阳桥得名的原因。
泉州枕着清源山,面对大海,气候温润,得天独厚。每当季风更迭,就有波斯湾、西亚、南亚的商船漂洋而来,在泉州港登陆。有最早记载的海外贸易是公元520年-527年,天竺(今印度)高僧拘那罗陀到泉州(当时称南安)九日山建造寺庙,翻译梵文佛经,成为泉州最早的海外交通例证。8世纪后期,阿拉伯的阿拔斯王朝兴起,注重从海上经天竺和我国进行贸易,泉州人也用铜铁、陶瓷交换海外的金贝、珠宝、香料,泉州海外交通得到迅速发展。宋朝时,泉州已经与日本、高丽、占城、渤泥、真腊(今柬埔寨)、暹罗(今泰国)、马六甲(今马来西亚)、蒲甘(今缅甸)、天竺、细兰、波斯、大食(今阿拉伯)、弻巴罗、层拔等57个国家和地区有了海上贸易关系,他们舶来犀角、象牙、珠玑、玻璃、玛瑙、胡椒,运去丝绸、瓷器、茶叶,促进了东西方文明的交流。而今,走在泉州的老城,看到清源寺、基督教堂、开元寺以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寺庙,仿佛看到了当时东西方文化在这里撞击相融的景象。
在众多西去的人流中,有一个人值得铭记。这个人就是郑和。这不仅是因为郑和是云南人,与我是同乡,更因为郑和七次下西洋,把中华文明传播到了东南亚、南亚、西亚甚至非洲东海岸。在第五次下西洋的时候,郑和就选择了在泉州出海,并建立了妈祖庙。郑和作为国家的航海大使,一生七次在海上航行,建立了海上“丝绸之路”,成为中西亚文明的使者,一直被后人记住。
可惜,因为明朝的海禁,泉州从世界的视野里消失了。只有那些异国的庙宇、祈风的石刻把泉州封存在了历史的深处。
泉州一直保存着一种红色的记忆。在寺庙、民居等建筑上,人们就地取材,选用烧制过的红砖以及随处可见的石块来修房造屋,他们发明了一种出砖入石法,即把规则与不规则的石块与红砖交相修砌,有时,还把海里的牡蛎壳也作为建材,粘得结实,牢不可破。现在泉州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特别是老城区的西街一带,还保持着这种红红的风貌,成为泉州的又一种景致。
泉州人似乎特别地聪慧。我在老城区钟楼附近,见到横七竖八的好几条街,设计与众不同。不仅街道笔直,更特别的是,每面街铺都是骑马楼式设计,隔三五米支砌一根大柱子,柱子与商铺之间大约有两米宽,依次排下去,形成了一条长廊甬道,甬道上面是打了板的。我想,这骑马楼的设计是不是为了躲避常来偷袭的台风和海风,让顾客免去日晒雨淋风吹之苦呢?走上街道,逛着商铺,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这种设计的确与众不同。
泉州气候温和,雨水多,比较适合亚热带植物的生长,那些长了几百年的榕树,早已郁郁葱葱,独树成林,成为文庙等园区里最好的打扮。就连历代古人祈风出海、登高望远的九日山上,也有不少榕树。
泉州最红的色彩是那些开得灿烂的刺桐花。刺桐花根植在泉州的每一个角落,成为泉州生命的象征。每年三四月,平时极不起眼的刺桐花就次第开放了,鲜红无比,把泉州城打扮成一个待嫁的新娘,红红火火,幸福吉祥。
在华侨大学学习期间,校园里的木棉花开了,在冬天里特别地可人,但我还是更喜欢那开得如火焰般的刺桐花。听说,泉州城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他们申报的项目叫古泉州(刺桐城)史迹,刺桐已经被泉州打上了历史的印迹、文化的符号,就像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已经成为泉州的财富。而历代泉州人传承下来的精神财富,成就了今天福建省的第一大经济体,再现了当年泉州的风采。
从南方“丝绸之路”一路走来,我很赞赏泉州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胆识,众多的文化遗迹仍然很好地保存下来或者被修复,让你应接不暇。前些年,泉州为海上“丝绸之路”的申遗不遗余力,只是因为其它城市没准备好而搁浅。但是泉州毫不气馁,积极争取,向世界教科文组织递交了古泉州(刺桐城)史迹申报项目的文本。
我真诚地祝福泉州申遗成功。此时,我又想起了余光中老人的诗:“刺桐花开了……”
(该文写于2017年8月)
曹阜金 云南省昭通市威信县人,现供职于昭通日报社,出版有散文集《梦回故乡》《人在旅途》,有作品在国家、省、市报刊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