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0-07-29 16:57这是一段坚硬的时光。
疫情暴发后,什么书都读不下去。
北京的家,只是临时住所,书不多。从故乡带来2本小说,在北京买了9本小说,都已经读完。有一本小说,自己很喜欢,这次拿出来,却连一个段落也不想读。
世界文学大师留下的经典小说,读来令人惊叹。眼前事实,却更魔幻。
居家期间,一直关注新冠疫情相关的写作。
有温度的文字,懂得写作的真心。真正的作家,勿须炫技。用朴实的语言,恰当地表达就好。
这些帖子,有人转载,有人删除。有人点赞,有人批评。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把个人的表达变成大众的、民族的表达。这个时代,发生灾难,缺少站起来呼喊的人,多的是站出来表演的人。
这是一个英雄泛滥的时代,这是一个缺少英雄的时代。我们需要菩萨心肠,也需要金刚勇气。
武汉封城后,接到一个命题稿件。
立刻推辞。疫情如此严峻,是天灾,还是人祸?武汉到底什么情况?发生过什么,正发生着什么,还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谜题,自己头脑混乱,如何下笔?
越来越懂得珍惜这双手。心里明白,此刻所写,都将成为历史的证词。
疫情结束后,肯定会出来好作品,肯定也会出来太多垃圾文学。
仍然要感谢汉字,感谢文学。疫情期间,自己最低沉的时候,是文学没有遗忘我,是文学再次提振我。
作家,是一直深爱着这个世界、唯独不爱自己的人。
这次疫情,最难的时光,算是过去。
楼上住着一个小男孩,每天晚上10时睡觉,早上11时起床。长期被困在家里,除了早上起床后蹦跳一会儿,他很安静。
一天晚上,9时多钟,他大声哭泣,哭了十多分钟。我在楼下,听得心碎。
去年,网购后店家送我一个变形金刚。我想小男孩会喜欢。我想上楼,敲门,把变形金刚送给他。
但我什么也没做。
疫情管控以来,出门不戴口罩和走亲串门,都会成为一种罪过。
我看着变形金刚。听到他还在哭,我很难受。
长期居家,四周寂静,感到孤独。
刚开始,看到村里封路的照片和村支书的方言宣传,觉得有趣。
随着疫情加重,各种消息满天飞,不知道哪一条是真的,哪一条是假的。心情日渐变得担忧、愤怒、疑惑、悲伤,面对汹涌疫情,感到无能和无力。
疫情也是考场,考卷的分数,除了人民会不会答应?还有良心会不会答应、历史会不会答应?
疫情暴发,新闻里不断看到熟悉的面孔。有医学院同学,有医院同事。更多的是医护人员,都穿着相似的防护服,集体的群像,身影虽模糊,却让人安心。记者镜头对着他们,笨拙的防护服下面,看 不出谁是谁。他们自己也认不出来,只好在防护服上写了名字,方便找到或开展工作。
疫情暴发后,全国各地共选派330多支医疗队、超过4万名医务人员支援湖北。
2月15日,云南医疗队接管咸宁、赤壁两地重症病房。
微信朋友圈里,不断看到医护人员出征湖北的信息。他们,是父母,也是子女;是牵挂,也是祝福。
有人说,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天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有选择余地,生而为人,没有权利轻言放弃。
逆行,是临危而上、勇夺胜利。
2月12日,武汉火神山医院,云南援鄂护士吴亚玲,朝着千里之外家乡的方向深深三鞠躬,向母亲的去世作最后告别。
3月5日,湖北省通城县人民医院,云南援鄂医生钱洪良接到妻子的电话,78岁的老父亲钱双全因急性腹膜炎住进曲靖市人民医院ICU病房,心脏一度骤停,虽经抢救后心脏复苏,但依旧没有苏醒过 来。那刻,七尺男儿忍不住落泪。
悬壶济世白衣人,医者仁心逆行者。
这个春节,我有违喜庆地多次泪目。
采供血工作,严重受疫情影响。
献血需要爱心人士亲自前往,献血中体检、化验、采血的流程,都是人接触人。
新冠肺炎被忽视,就是刚开始专家说的那八个字:人不传人,可防可控。
而新冠肺炎的防控措施,是戴口罩、不聚集、不扎堆。
春天,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往年此时,固定献血者如约而来,团体无偿献血也剧增。
各地采取封闭式管理,没有人出门,哪有人献血。
病情却不停滞。该治疗的,该手术的,该输血的患者,依然等着救治。
血液中心的同志都放弃了休假。这个春节假期比往年更忙碌,每年冬季都是用血高峰期,疫情让紧缺的采血现状更加雪上加霜。
办公室频繁消毒。家里也频繁消毒。
办公室频繁洗手。家里也频繁洗手。
洗手让手部皮肤变薄。看书时,手背皮肤被书页多次割出小伤痕,有的地方还渗出小血珠。上班的时候,虽然不断让手消毒,依然担心伤口暴露,会感染新冠病毒。
周五晚上,10时上床睡觉。周六早上,喝了一碗粥和一瓶酸奶后,到血液中心献血。
热情、开朗的O型血,会输进哪位患者的身体?
疫情初期,看到湖北多个地市医疗资源告急。武汉协和医院多次发出极度缺乏防护用品的求助。
医务人员是一个“很乖”的群体,更多时候,他们安静地“住在白衣下”,看病、开药、手术。加班加点是常事,做“连台手术”也是常事;饿着肚子是常事,憋着便意更是常事。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 站出来发声。
可见,已到承受极致。
2月7日,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去世。这个新冠肺炎“吹哨人”的离世,让多少人泪下,又让多少人愤怒。
血液中心一位同事的妻子,是北京一家医院的急诊科资深护士,大年初三随北京医疗队驰援武汉。他说:“她们从到武汉那天开始工作,至今仍然没能休息,很累。前期物资紧张,渐渐得到缓解。每天 在病区工作4个小时后换班。上班准备的时间长,前后要3个小时。从住宿的酒店到医院,走1个小时。穿防护服和做准备1个小时。下班以后洗消1个小时。”
问他妻子何时归?
他说:“现在还不清楚。2月25日,山东首批援鄂医疗队进入休整期。我妻子她们是国家队,也许会被留在最后。”
他的语气,充满牵挂,还有骄傲。
医学无国界,医者共仁心。此时,唯有祈祷。
问了几位大学生村官。
各地村子的防疫做法差不多,都实行乡村高度自治:封路封村管理,建微信工作群,组建志愿者团队,做好村民生活物资保障。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每件事情,都需要落实到位。村子没有医疗资源和防护装备,一旦疫情暴发,后果不堪设想。基层同志,真的不容易。
疫情期间,医务人员、社区工作者、环卫工人、快递小哥、专车司机、警察,火神山和雷神山的建筑工人,无数普通行业的普通人,他们在坚守,在付出,在硬扛。
他们,都是值得铭记和致敬的逆行者。
国内新冠疫情相对平稳。倒是国外形势紧张,导致国内多省境外输入病例增加。
北京天黑得早。晚上9点半,感觉已是深夜。
在北京的学习时间已过半,疫情期间,写下这些文字,心情复杂。
一个外地人,想融入一个城市,很难。更何况,只是一个过客。
到超市买菜,第一次听到收银员说yao一下,对方解释,我才知道是称秤的意思。我不知道yao是哪个字。再去超市,我仍然习惯说称秤。
类似的北京方言,还有很多。比如轴,比如鸡贼,比如撸。
她们说话声音轻快,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天,她们在聊天,我听得半懂不懂。
“爱上一个人,才会爱上一座城。”这些文艺腔调,不适用于生活。
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生存成为第一难题。
北京很大,却非故乡。见不到家人亲戚,听不到乡音俚语。
进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日子,最担心食物短缺。
这套短时间租用的房子: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一组矮柜,便是全部家俱。入住后,陆续添置了圆桌、沙发及锅碗瓢盆。居家以素朴和简洁为主,随时可以离开。
这个春天,泪点降低。为疫情之重流泪,为李文亮医生流泪,因担心70岁母亲流泪,因焦虑自己北漂流泪。
在云南老家,我只用担心家人。生活的小城人口少,不是云南热门旅游城市,没有太多外来人口。以前的经济发展短板,面对疫情又成为一种安全。
常住人口2000多万人的北京,人流复杂。人多,是城市有活力的象征,面对疫情,却是城市危险度指标。在北京,不仅担心自己,还要考虑更多。
活着成了生存目标,瞬间回到马斯洛理论的第一层需求。
平常日子,觉得一线大城市和三四线小城市的生活并无不同。一样网购,点外卖,出门打滴滴车。手机上原来安装的APP都能使用。一样上班,下班回家做饭,敷面膜,用中药包泡脚。
北京是一个古老、骄傲的城市。
网上真假消息满天飞。疫情暴发,一个拥有外地身份证、在海淀区租房子的“北漂”怎样生活?家人担心我。
我的情绪也从担忧慢慢转为平静。
从到北京的第一天起,就很幸运。美丽的小曹帮我租好房子,领我去买东西,请我吃北京菜。而我,只需拎包入住,像是回家。
我知道很多“北漂”,要忙工作,要忙租房。好不容易租到房子,却发现是二手房东甚至三手房东。水费、电费、物业费、暖气费,算下来贵得离谱。合租,还会遇到各种“奇葩”。网络上输入北京租房, “血泪史”可以著书。
疫情期间,没有受到歧视和驱逐。感受到的,是陌生之地的关心和暖意。
好人多于坏人,这个世界才始终前进。
我甚至有种冲动,想采访一些北京人,问问他们疫情期间的生活、心情以及感受。
后来,我理性地制止了想要出门的冲动。除了生死,世间都是小事。
小区超市的收银员、阿姨和小区快递、驿站的帅哥站长都记得我,知道我的名字,记得我的会员卡号最后四位数是4545。
我问:“是不是因为我别扭的普通话?”
她们说:“不是,是因为你爱笑。”
我从小就爱笑。她们隔着口罩也能看到我的笑脸。真好。
超市发的有新鲜蔬菜、米、油、牛奶、面包、纯净水、猪肉、鸡肉、鱼肉、苹果、凤梨、火龙果、花生、啤酒、冰激凌、巧克力、电池、卫生巾、牙膏、洗衣液以及所需生活用品。
一天,我买了一个魔盒。拆开,是4支碳素笔和一袋笔芯。我翻开瘦金体字帖,开始练字。写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时,泪水止不住地流。
小区门外的药店,改成窗口售药。买药要登记姓名、身份证、住址和电话号码。不卖抗生素和止咳药。口罩和酒精进不到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
街道拐角有一家饺子店,店门紧闭。售卖窗口敞开,馒头1袋7个,5元钱1袋,自己扫码付款,自己拿馒头。后来,那块纸板上加了一行字:抗击疫情,馒头3元1袋。数量不减少,价格降低,也是一份 “爱心”。
一天傍晚,下班回来,遇到一位老爷爷推着一位老奶奶遛弯。
路边有一座公厕,老爷爷去上厕所,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突然咳嗽得厉害。
我想,是否上前帮忙?
正在这时,老爷爷回来了,老奶奶也停止了咳嗽。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走了。
一群友善的同事,一个平和的小区。虽然小区垃圾车里的垃圾总是堆得很高,但并不影响我快乐地、孤独地活着。
如果有人收集给北京的建议,我想说,请不要随地吐痰,请遛狗时拴绳。
大年三十下午,我逛了逛北京城。下午3点,北京城空得让人心慌。平时拥挤的10号地铁线,我乘坐的车厢,只有两位乘客。
我在一个没有去过的地铁站下车。空荡荡的地铁站,没有一个人影,商店全都关门,我差点在地铁站里迷了路。
预订的景点门票:故宫,杜莎夫人蜡像馆,凡·高星空艺术馆,世界园艺博览会灯会,全被退票。
花不了钱,也挺郁闷。
还好,北京多数景点以前去过,要说遗憾,似乎也没有。
离家时,带了两双长筒靴和一双雪地靴。心想,在北京想买哪个牌子、哪种款式、哪个价位的鞋子,想何时买,都简单。
谁知,受疫情影响,眼看日间温度已到23℃,我依然买不到一双单鞋。只好穿高筒鞋上班,热得全身流汗。
近期,看到一些温暖的事情:武汉一位3岁小患者和医生互相鞠躬,中央决定凡在湖北的医务人员补助、工资待遇提高至两倍,昆明东方书店筹够开第一家公益书店的5000元资金。
疫情暴发后,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好消息。
1月28日,通知说小区除了南北大门外全部封闭。
1月30日,通知说外地来(返)京的朋友,及时联系社区居委会,自我隔离需要观察两周。
2月5日,通知说:鉴于目前疫情不容乐观,将对马甸地区部分路段进行封闭。
2月10日,通知说:居委会为长期居住在此的居民免费发放疫情防控期间出入证,请携带身份证和电话号码到社区居委会领取。
2月20日,通知说:疫情防控期间自来水查表、送单采取无接触式服务方式,请大家添加营业员微信,自行报数。
此前,看到一张“疫情防控,志愿有我”的倡议书,号召大家加入社区群防群控志愿队伍。我打电话给志愿服务联系人,说想做一名社区志愿者,她说我们小区目前没有发现患者,先帮我登记,需要志 愿者时会给我打电话。
我一直没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社区志愿者也很累了。希望疫情赶快结束,希望她的电话永远不要打来。
3月15日下午,我去北京血液中心献血回来,天气晴朗,我穿了一件半袖毛衣,外加一件毛呢背心。
门卫大爷为我测量体温,查看出入证后,叮嘱我:“快回去加衣服,别着凉感冒了。”
他说话时的神情和语调,和领我长大的外公一样
作者 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