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与艺术的和谐统一——关河号子

清代及民国时期，川南重镇宜宾（历史上称叙府）和滇东北重镇昭通的商贸活动十分繁荣，由此形成了“搬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之说。由于宜宾地处云、贵、川三省之要冲，成为西南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自宜宾出发，陆路有古驿道（秦五尺道、汉南夷道、隋唐石门道及明清驿道）通往昭通、宣威、曲靖、昆明等地；从金沙江水路可到绥江；而从关河（即横江，古称“朱提江”）可达盐津、大关、彝良等地，故川南和滇东北的水陆交通相当方便。加之昭通资源丰富，乃成滇东北的一大物资集散地。

乾隆初年，清政府为了转运昭通所产铜、银、铅，对金沙江、横江及南广河（今属镇雄县）进行了大规模疏浚。滇铜由昭通分两路运送，一路为昭通陆路经永善黄草坪转水路入金沙江，另一路为昭通陆路经盐井渡（今盐津县城）转横江水道入金沙江。今宜宾市金沙江段的“铜关码头”即因转运滇铜而得名。由于“铜运坦行，商贸骈集”，促进了滇东北地区和川南地区的经济繁荣。

几条运输线上，在昭通经盐津转横江的水道便是有名的关河水道。关河又叫大关河，古称朱提江，全长306千米，发源于五莲峰南段，现昭通市鲁甸县水磨乡猫猫山臭水井梁子，从南向北流经鲁甸县境称龙树河，昭阳区境内称洒渔河，经大关、盐津、水富两碗镇称大关河，下游称横江注入金沙江。关河奔走于高山峡谷之中，水道迂曲，滩陡流急，行船极为困难，水手难逃背纤之苦，船只时有倾覆之虞。行船之中，喊号子以统一行动，倾吐积郁，鼓舞斗志，共闯难关，便成为船工们无奈之中的无奈选择。于是，关河号子应运而生。

关河号子分上水、下水号子，唱词多五言句、七言句，由一人领唱，众人应和帮腔。关河号子无通行的套本，见人唱人，见物唱物，触景生情，即兴而歌。其曲调虽有一定程式，表达却很自由。或长调铺陈，或短章急奏；或慷慨激昂，或低沉悲凉。怎样适宜表达就怎样吟唱。在众多的号子中，有一首上水号子的长调，行一路，走一路，把沿途经过的险滩地名及当时行船者的喜怒哀乐编串成调，别具一格，饶有情趣。这首号子长调不但是关河航运历史的实证资料，而且具有极高的地域、民俗及文化价值。为保存这濒于失传的民间艺术，笔者将其照录于下，以供专家研究西南航运史聊作参考（句末的“嗨欧、嗨哟”全调上下句通用，从略）。调曰：

唱关河来道关河，嗨欧

河弯水急险滩多。嗨哟

剑漕、凉水（井）难飞渡，

马桑凼乱石铺满河。

九龙（滩）磨刀（溪）要启货，

庙口闪出两岔河。

新滩原本借路过，

杨柳（滩）沙坝石埝（溪）多。

板枷（滩）带起受罪过，

青公式湾头安乐窝。

一座庙儿（庙子溪）多冷落，

不为花坛（碛）所为何。

只见磨盘（嘴）不见磨，

叫化挨（岩）打多软弱。

两平场地相对坐，

回龙滩上现五沱（岩）。

干鱼（滩）下酒本不错，

铁锤（滩）铜鼓（溪）遇石锣（滩）。

九步（岩）石梯人人过，

雨淋（碛）燕儿（燕子坡）飞过河。

一条花蛇（溪）真歹毒，

远望蛤蟆（石）往前梭。

硬起心肠（兴场）要咬我，

幸有新兵（滩）来剪除。

猪屎（沱）臭来很心恶，

大风（滩）吹来差不多。

将军（滩）石灶（孔）难封火，

雀儿（石）唱起太平歌。

黄连（碛）苦来不算苦，

癞洞螺子（滩）打跛脚。

三道拐、荔枝沱，

犀牛（牛滚凼）望月竹林角。

青菜（滩）当顿很难过，

吊颈（滩）死去见阎罗。

土地（滩）老者岩上坐，

一根杨柳倒下河。

猪圈（滩）门前猪一个，

鱼跳（串）龙门天星窝。

真武（山）祖师倚岩坐，

老鸹石占半边河。

小木（滩）提刀把大木（滩）破，

芦槁（林）烧起下油锅。

弯弯（滩）要走油房过，

石龙过江打筏沱。

三龙（滩）争斗比强弱，

累得老龙揪腰壳（子）。

临江碛上花儿沱，

沱湾鲢鱼洞内多。

杉木滩坡多杉木，

大石新滩长黄葛（漕）。

拦河门坎（滩）水淹过，

盐井（坝）熬的花盐多。

哪怕老鸹滩险恶，

（吊）钟岩响钟奏凯歌。

石门道通过盐井渡，

铁锁桥横锁大关河。

这首关河号子中，凡有括号处均为地名，其中带“滩”的地名尤其更多，这也是关河流域地名的一大特色。斗转星移，世事沧桑。历史的长河淌了一百多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关河航运仍是盐津县内客货运输的主要形式，也是昭通与四川物资交流的重要通道。1970年代以后，随着昆水公路的开通，关河航运逐渐停止，关河号子也不再响彻关河两岸，它悄悄地存留在了有心人的口碑和文字中。

（作者：马仲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