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无归

这里，是我和你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在城的边上，小区房与陵园一墙之隔，好比生与死历来就没有明显的界限。墙外家长里短、恩怨情仇，墙内青松翠柏、静默无声。跋涉了千山万水，看过了春光明媚，经历了风雨如晦，走过了急流险滩，履过了巅峰低谷，走完人生之旅的你，最后长眠在这里。你在墓碑上无可奈何地笑，风猎猎地吹。过往的岁月，来过、走过，爱过、怨过，一切都毫无踪迹，一切都似是而非，昨天、今天和明天在这里，一切归零。

已是早春，有阳光在山林里穿透，有待开的花儿在孕育，有农人在庄稼地里耕耘来日。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感觉不到温暖，也感觉不到寒意。人世间的千言万语，都成为无应答的枉费口舌。生离死别，是这样真实。这是这一世注定的缘分。缘起缘灭，尘世的过客熙熙攘攘，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望滚滚红尘，人一生可走的路，其实不长。你出生的地方、你上学的地方、你上班的地方原来不过是5公里之遥，所以你一直想改变，放弃现世安稳，放弃看得见的未来。你被浪潮牵引，想到大海里经历风雨。你抬头看辽阔的天空，无视满地的坑和污水，凭天真和简单的冲动以一腔孤勇，用单薄的七尺之躯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和陷阱的路，你也想过回头，却无路可走。这样的选择，不是简单的是非曲直能够言说。

人一生中要经历多少次离别，才算完结？从来到这世界开始，人们不断相逢，不断离别。总有太多的人擦肩而过，记不住彼此的姓名。总有为数不多的人来到你的生命里，与你相逢，与你相知，或者与你相虐、相杀、纠缠不清，成为你生命旅途里或甜蜜美好或不堪回首的记忆。

走在时间的轮回里，我回到与你相逢的起点。初次相识，那是若干年前，在墓园举行的一场祭祀仪式，我们都是参与者。你向我走来，问了我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我没在意，你也没在意。只是看了一眼彼此。1年后，我们再度相逢，说起我们共同感兴趣的一个话题，话不知怎么就多了起来，分别时互留了联系方式。一个平凡的故事就这样开始。和所有故事一样，有情人开启了相亲相爱的大门，相逢在春天的喜悦里。真实的生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饮食男女旋转在锅碗瓢盆里，在世事的变幻莫测里与生活作战，消磨了细腻的温柔，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粗粝，以相亲相杀注解生活，失却了最初相逢的意义。在生活的篇章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为鸡毛蒜皮横眉冷对，一地鸡毛里互撕柔软的内心，最终南辕北辙。本应并肩作战的队友却成为对手，生活的大幕打开，主角却失去了耐心，无心守候生命灌浆季节的到来，疼痛成为相互的馈赠。

走在时间的记忆里，想起第一次为你拍的照片，一直锁在抽屉里。今天打开才发现，照片里的你坐在山石上，面前是丛生的荆棘林。这是否像你的一生，一直在生活的荆棘林里挣扎，苦苦追索却一无所得，从嬉笑怒骂的人变成一个故事。

生活的岔道不邀而至，各奔东西成为情非得已的选择。怒潮退却，各自收拾遍地狼藉。岁月流逝，竟然找不到分离的源头。兜兜转转的日子在浮沉中叹息，耗空了半世的人生。重拾生活的底片，共同生活的岁月已把你和我定格为亲人。

生命有来有去，行色匆匆，修行轮回。你的今生今世从人间游子变换成了前世后世，你与我由亲人变成故人。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你回归了自己的初衷，想做一个尽心的丈夫，想做一个尽责的父亲，但时间不给人改正的机会。面对多年疏离的亲人，似乎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但没找到头绪，一切已无能为力。

人生本就有悲喜之分。你我之间的故事从墓园相识开始，最后在墓园离别而告终，这是否就叫天定？如果命运可以改写，我一定不按这样的情节选择出场与落幕，在烟火人间不计得失成败，不问世事纷纷，与新友故交惺惺相惜、相忘于江湖。

愿无忧花开遍你的世界，愿天下没有离散，愿世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柔情蜜意，举岸齐眉共度今生今世，抵达在彼岸互相笑答生已尽情，爱已尽意。作 者 寸 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