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朵雪花

夕阳西下，兰坪县城行人寥寥，人们戴着口罩，脚步匆匆，人们自觉当宅男宅女，春节少了往日的热闹。雪邦山长出了翅膀，天空形态各异的云奔跑着祝福。看着雪邦山上的雪，突然想起雪花之约，牵挂犹如一朵云，向远方传递问候。在这个黄昏，有一种思念叫做雪翅膀，穿越万水千山，停落在所要停落的地方。 

大年初三，祭拜逝去的亲人，将出版两个多月的书摆在墓碑前的供台上，这是我的心意。六年前，我的另一本书出版，春节我也放了一本书在供台上，以此寄托哀思，寄托生的绵延，这是我送给她的第六本书。而今，我又把新著放在供台上，这是送给她的第七本书。

难以忘怀那个乡村的月夜，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亮堂堂，使得山村就像一位穿着素净的少女。月光把后花园的土墙照得纹理清晰，我靠在土墙上哭。她来到后花园寻找，心痛地安慰我这个妹妹。我悲声责怪她，责怪自己唯一的姐姐，迫使她一改谨慎，作出重大决定，却不幸在路上遇难。她的离去，成了我心灵之殇，走不出阴影，走不出宿命的拷打与叩问。何以解伤痛，何以解乡愁，惟有文字。我在难以排遣的悲痛里，应朋友邀请走上了盐马古道，本是散心，不料与文字结缘，从此走入到作家的队伍里。追梦路上，我与盐路山和碧罗雪山鸟道的雪花有个约定，那里有着我的雪翅膀，遗落着我的文学梦想。

想当年，我改写的长篇小说受到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人生遇到挫折时，她的羽翼总想护住我，张罗着把我调回她身边工作。有一天傍晚，碧罗雪山上空的红云如鱼吐泡泡，我坐在草楼上看得入迷，接到她的电话，让我去县城，用人单位领导要见我。下雪的夜晚，夜有着月光朦胧的亮色，天地间的万物梦幻般呈现视野里。雪花在天地间飘逸，大地盖上了雪被。一朵雪花，又一朵雪花，轻柔地向我飘来，一朵接着一朵拥抱我。我所工作和生活的城市，我所出生和烙印童年少年记忆的村庄，一年四季没有雪。去往县城的夜里，不期而遇一场雪，令我第一次见识雪花的曼妙美丽。我一手伸出接住雪花，想让一朵雪花驻扎手心里。雪花不断落到手心上，不断融化在手心里。好不容易到了县城，鹅毛大雪狂乱疯舞。踩在雪地上，我下意识望向雪邦山，雪太大，未见山影，漫天飘舞的雪花糊住了眼帘。

裏着一身雪花，敲开她家的门时已是后半夜了，我开心地向她描述一朵雪花之美。她告诉我，当雪邦山从头到脚穿上厚实的雪衣时，云朵落在雪邦山上，一山的雪就有了翅膀。雪翅膀，多美啊！雪翅膀催发了我的无尽想象，我对雪邦山脚下的小城有了认同。这一场雪，让犹豫是否从州府调回县城工作的我痛下决心，同意调回县城工作。可惜，那次调动没成功，长篇小说却在她的关心下不断续写出来，县文联刊物连载了几年，赢得读者群。正当故乡人对我的写作有所期待时，我像一朵雪花，在生活磨炼中化成了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悄然从文坛消失了。

行走盐马古道，让我深知抢救盐马古道文化的重要性。作为一位写作者，从一位文学爱好者到一位作家，我的文学生命不断成长。在不断锻打中坚守，在不断泪水中坚强，文章越写影响力越大，读者群从故乡扩展到大江南北。我是个小女人，写作没有啥野心，只想活在世上就得有意义，尽量减轻生与死的庝痛。每出版一本书，我都把书放在墓碑前的供台上，默默地向她讲述盐路山、中哨房、碧罗雪山鸟道，讲述徒步盐马古道遇到的一场又一场雪，讲述手心里盛开的一朵又一朵雪花，讲述作为一带一路沿线的兰坪发展变化，讲述故乡的脱贫攻坚战。不断行走不断领悟，沉淀在内心里的话语，慢慢地长成了雪翅膀，飞翔在梦想里。

阴阳相隔已经十四年了，但她的气息没有远离我，一分疼痛促使我把一个人的活着要活出两个生命的重量与意义。行走怒江大地，我就像一只泣血的杜鹃，用文字为这片红土地歌唱。我只有一个心愿，要写出最好的书来向她汇报。这个寒假，打算春节假后就去老姆登、知子罗，深入怒族村寨采访，写作一本有关怒族村寨的书，完成云南民族出版社交给的写作任务。疫情战期间，层层防控措施越来越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全民动员投入，客运不发车，客栈不营业，作为怒江人，守土有责，做好自己就是给疫情战最好的支持和给力，我取消了采访计划，安静地呆在家里。我在心里默默告诉她，过往的写作都清零了，新的写作又开始，我的相思在字里行间飞翔，那是一对雪的翅膀。

今夜，想念一朵雪花，放任相思骑着雪邦山生发的翅膀漫游。在文字人的世界里，我是个愚钝而不开化的人。我的心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可理喻地在乎上了一朵雪花，纯真地依恋一朵雪花，纯净地爱慕一朵雪花。对一朵雪花的爱情，不被俗尘拘禁，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情结，犹如生活在童话世界里，没有疆域界线，没有高贵卑贱。

在包容与宠爱里，我的霸道毫无道理可讲，我的羞怯毫无理由可诉。向着一朵雪花而行，我既勇敢又胆怯，渴望拥有更害怕失去。我的梦境中，一条小路在雪域里延伸，雪山遥遥招手。毫不犹豫地走上小路，灵魂奔赴雪花之约，接纳雪的飘逸美好，拥抱雪的冷酷无情。在我眼里，漫天飞舞的雪是天地间最可爱的精灵，落在大地上，不失纯真，即便化成水渍消失，也没有遗留一点杂质，魂灵高洁，情怀无限。雪山神庇佑，给予追梦人强有力的臂弯。阳光灿烂，洒在小路上。安然行走在雪地上，希望雪中小路没有尽头。

远方下雪了，一朵又一朵雪花向我祝福而来。防控疫情，安静在家里，我难以静心抒写对雪的痴恋，有关雪的诗歌有关雪的小说缩在心的一隅，心绪被疫情战牵引。雪山脚下，一双手温热，手心里开放着一朵雪花。把手搭在雪花上，感受手的温度，心灵上飞翔雪的翅膀，我情不自禁呐呐，让我们相爱吧！

  作者：彭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