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记

有人说老师像摆渡人，把学生送到知识的彼岸。其实，作为摆渡人，摆渡的可能不止是知识，其方面也可能还有很多。

我讲述一个控辍保学中劝返辍学学生的故事。学生名叫雷礼凤，家住盐津县豆沙镇银厂村新林村民小组，辍学前是盐津县豆沙镇中学八年级学生。

雷礼凤辍学在家已半月有余，学校领导、老师、家长数次规劝无果。此次劝返小组一行3人，胡明才、我和曾敏，我们都是盐津县教育体育局驻豆沙镇银厂村“百日脱贫攻坚”的驻村帮扶干部。

我们深知，对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求学是他们唯一的正道。义务教育阶段每一个辍学生都有一个或者数个难以言说的缘由。不然，他们不会轻易舍弃美丽的校园以及那么多可亲可爱的同学和老师。

她为什么辍学在家呢？从银厂村村委会出发，坐在去往新林村民小组的车上，我们时而议论，时而沉默，都在思考问题的症结和解决的办法……

车到新林村民小组，我们按照村干部事先的指引，从一条小路拾级而上，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很快到达雷礼凤的家。这个家有楼房有瓦屋，院坝堆放着不少政府发放的琉璃瓦以及大量成型未成型的龙骨条。室内窗明几净。这种境况，在乡村应该还算一个比较殷实的家庭。

今天运气不错。我们的劝返对象和孩子父亲、奶奶都在家。此刻雷礼凤正坐在取暖炉边玩手机，见到我们到来，急忙放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并未回避我们，她似乎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我们作过自我介绍后，就围在她身边坐下来，热情的主人很快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

“你是雷礼凤吧？你为什么不去读书了呢？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是教育体育局的老师，今天专程前来就是来帮助你解决问题的。”我们是教育工作者，面对辍学学生，知道对待辍学的孩子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问她原因一直不说，老师也来过几次了。”奶奶说这话似乎有点无可奈何了。“为这事，我在外打工都赶回来了，可她就是不愿回到学校去读书。”孩子父亲说。当然我们知道，孩子父亲回家还因为自家换盖瓦屋面的原因。

我们争先恐后地反复讲述了不少人生道理，读书对于个人、家庭的重大意义。雷礼凤偶尔看看我们，很多时候她的眼睛始终紧盯着一个地方，表情冷漠，脸上的泪水不住地滑落，也不去擦拭它。

我们不忍心责备这样一个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孩子。据我们了解，她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并不差。她的压力一定是来自内心，可能是老师、同学，也可能来自校外势力，她想逃避现实。但这种目前难以抗拒的压力她又不能与任何人分享，包括陪伴最多和最疼爱她的奶奶。

一个多小时过去，雷礼凤面对我们苦口婆心的劝诫始终未有任何表示。我们明白了，她是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回到豆沙镇中学，那个让她自认为伤透心的地方了。尽管她谁也不告诉，这正说明问题对于她来说是极其严重的。我们当前要做的，是必须要为她寻找一个新的、能让她感到安全的生活环境。

“雷礼凤，你还未完成义务教育，回学校读书是必须的，这是国家义务教育法的规定。”“你不愿意回豆沙镇中学，可以去其他学校，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你想选择哪一个学校，我们一定努力帮你。”我觉察到雷礼凤的眼睛第一次闪过一丝希望的神色，可能她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去县城学校读，怎样？”雷礼凤终于第一次点了点头。

我拿出手机，给县城学校的校长打电话，很快落实了就读学校。决胜脱贫攻坚阶段，县上统一要求过，各地劝返的学生各校必须无条件接收下来。

雷礼凤突然站起来，走出去，拿起热水壶给我们续上茶水。在场的人都一起会心地笑了。家有辍学生，家长着急、老师着急，各级干部也着急。眼见问题得到解决，奶奶很高兴，一定要留我们吃午饭。我们也想多给学生和家长交流，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交谈中，知道家长忙，这些天不少人家都在抓紧换盖琉璃瓦，都在相互帮忙，很快就轮到他们自己家。我们就主动承担了护送雷礼凤去县城学校上学的差事。一家人自然是感激不尽，多次谢过，我们说这是我们工作的职责，气氛特别融洽。

不知什么时候，久未天晴的山村已阳光灿烂。

上学路上，雷礼凤依然没说一句话，也许她天生就是一个不愿多说话的姑娘。我们先到豆沙镇中学，把情况和校长作了简短交流，雷礼凤趁此机会收拾好了她个人的物品。傍晚，我们赶到县城，在街上为雷礼凤选购了床上用品。这时的她渐渐活跃起来，虽然还是不爱说话。赶到学校，校领导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雷礼凤终于被安顿下来，学校各方面都已经提前为她考虑好了，看得出她对新的学习环境非常满意。

走出校园，车窗外霓虹闪烁，县城已是万家灯火。沉浸在喜悦中的我们，此刻最大的感悟是：我们成为一次摆渡人，我们做了一件让一个农村家庭安心的事情，让一只搁浅的小船驶向了新的港湾，新的航程。

（作者：蒋永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