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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廉诚方 名在民中——追忆昭通教育界前辈刘常星先生

 2020-01-13 09:52  来源:昭通新闻网



我认识刘常星先生,是在先生仙逝作古之后。当然,在那之前,也知道巧家县第一中学有位刘常星校长,但仅仅限于“知道”,离“认识”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1963年从昭通卫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巧家县防疫站工作。其时年轻,不谙世事,既没有成家立业的条件,也没有太过迫切的成家立业的欲望和企求。孑然一身,独处异乡,难免时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苦与无奈。一个偶然的机会,邂逅了巧家县第一中学几位也是外地来的、和我境况相似的教师,物以类聚、一拍即和,便常常邀约在一起吹牛谈天,而邀约聚会的场所多在巧家县第一中学校内。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听说了巧家县第一中学的校长刘常星,昭通人,国立四川大学毕业,到巧家县之前,曾执教省立昭通中学,也曾在民国省政府担任过职务。并且,听说了刘常星先生治学、执教、立身、处世的一些故事。我虽年少轻狂,于长者、于尊者、于“天地君亲师”的纲常伦理倒也素怀崇仰敬畏之心,对刘常星先生便也萌生了崇仰敬畏之情。

1990年5月,我受命担任《巧家县志》主编、编撰,其时刘常星先生已仙逝多年,在拟定《县志》篇目时,决定为先生存留一篇小传。为这篇小传,查阅档案、采集口碑、考定史实,这才对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走近了先生、认识了先生。

逝水流年,恍然间先生辞世已3 0多年,而我也已年逾古稀,垂垂老矣。不忍丢弃于我潜移默化之中有深刻影响的记忆,故追记我所知道的刘常星先生的几件事,明理正道,缅怀前贤,也为如我一类后学者存留一方镜鉴。

治学为本 执教为业

刘常星(1908~1985年),字恒毅,生于今昭通市昭阳区一个清贫寒素的市民家庭。1916年入昭通公立两等小学,1923年春考入省立昭通第二中学第六班。省立昭通二中是云南省的重点学校,刘常星的同班同学中如赵思孝、伍正之、邓涟、彭寿熙、龙泽汇等,皆一时之青年才俊;教师中有戴仁甫先生等,提倡新文化,宣传民主、科学思想,介绍学生阅读进步书刊。在昭通中学,刘常星深受民主、科学等先进思想的教益,在后来执教省立二中期间,也积极支持进步学生运动。

1926年冬,刘常星从省立二中毕业。当时,云南省政府设有奖学金,对出省、出国攻读学业者,即作为官费生由政府奖学金提供资助,学费、书籍费、生活费均有保障。刘常星与同学伍正之商议,认为不读书则无以明事理,不明事理则无以自立自强,无以服务桑梓、报效国家。商议决定,报考国立四川大学。二人征得家长、亲友支持,背负着简单的行李和必用的书籍,从昭通出发,经由大关、盐津,取道宜宾,跋山涉水、栉风沐雨,徒步数千里至成都,租用一间栖身的房屋,夜寐夙兴,准备考试。第二年秋天,二人以优异成绩考入国立四川大学预科,肄业两年后,升入中文系本科。国立四川大学时为西南最为著名的高等学府,有诸多学者名流任教,刘常星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刻苦攻读,奠定了深厚的学业基础。

1933年秋,刘常星从国立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回到昭通,执教省立昭通中学。教书育人,明德达行,孜孜矻矻,不懈不怠;传道、授业、解惑,殷殷育才,诲人不倦。几十年过去,曾经受业于先生的学子忆及当初,犹肃然缅怀其师尊、师德。

民国时期的教师端的不是“铁饭碗”,实行的是聘任制,一学期一聘。不少教师或因教学方法、教学质量不令人满意,或因人事关系、是非纠葛,常面临落聘、解聘的困窘,执业并无保障。刘常星在省立昭通中学执教十年,十年中六易校长,六任校长虽政治背景、社会关系、性情、世故、好恶各有不同,但对刘常星执教敬业、诚恳待人、敦睦同事、爱护学生的作风和品格皆一致认同,无非议之声、无歧见之议,故每个学期考查、诠叙、聘任,从不留难。

1942年,经原省立昭通中学校长师茂才(时任云南省民政厅副厅长)介绍,刘常星离开昭通中学,赴任省田粮管理处督导室督导员。1947年,时任滇军93军暂编22师师长龙泽汇礼聘刘常星为秘书,刘常星因龙泽汇是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无法拒绝,便到龙泽汇处工作。1949年1月转任云南省政府视察室视察员。8月,回归教育界,复任省立昭通中学校长。1950年5月,人民政府接管昭通中学,刘常星任校务委员会副主任。

1952年5月,昭通专员公署拟选调刘常星任巧家县初级中学(1958年改称巧家县第一中学)校长,征求本人意见时,先生表示服从领导安排,同时恳切要求选派一位中共党员任副校长,以利于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专署领导尊重刘常星的意见,将当时已考入西南政法大学深造的中共党员刘顺良调回,任命为巧家中学副校长,配合刘常星工作。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刘校长,一位年轻有为的小刘校长,两位校长和衷共济、同心协力、密切配合,巧家中学办学规模、教学管理、教学质量日益进步,1964年,跻身云南省重点中学行列。

不畏权势 仗义执言

虽然也曾经短暂地“误入仕途”、担任政府公职(实际多为虚职),刘常星一生始终以治学为本,以执教为业,典型的不入朝堂的知识分子。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旧时的知识分子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问政治、不入俗世、孤芳自赏的“书痴”。其实,这是极大的偏见与误解。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生追求,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慎终追远、薪火传承的光荣传统和优良品质。刘常星先生也是这样,对他眼见、耳闻、身历的吏治腐败、政局混乱、苛税相加、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深恶痛绝,也常有冲冠一怒,拍案而起的抗争行动。

1942年,全面抗战进入最为艰苦的战略相持阶段,大后方物资匮乏,物价暴涨。为支持抗战,全国民众节衣缩食,忍饥挨饿。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地方军政当局中不少贪赃枉法的官僚竟置国家安危、人民疾苦于不顾,借“抗战”之名以营私,动辄要求民众“捐输”,借机中饱私囊。教师本就待遇菲薄,生活窘困,却又被迫不时承受“捐输”的负担。不堪地方当局的胡作非为、营私舞弊,刘常星与伍正之、包鸣泉、张希鲁、杨柱国、易跃璧等16名教师联名呈文省政府,痛陈教师“困苦尤属不堪”的处境,抨击当局无视民瘼,不恤民生的苛政、弊政。呈文说:“窃自抗战军兴,物价层叠高涨,公务人员薪金菲薄,不敷生活者比比皆是,尤其是以身应教者。员等服务昭通省立中学,多属寒酸,既无余资以应副业,复无余力兼任他职,个人生活已难维持。况复家庭拖累,子女待哺,至此米珠薪桂,仅赖月获薪泽,困苦尤属不堪。更有甚者,军兴以还,随时派捐派款。员等既忝列教育,位居领导,虽属清寒,势难避免负担。要慷慨捐输,则薪水有限,力实不能;欲规避负担,则大义攸关,势又不可。情不得已,惟有高利借贷或典当衣物,勉力应付;甚有因此将子女辍学,节省学费,忍苦供应不乏,情形惨痛,苦难尽书。午夜思维,用特联名呈请钧府,鉴恤苦况,饬令昭通县府暂缓摊派捐款,并准对员等子女入学免收学费,以示矜全而维寒素。”

上书呈文面世后,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省政府不得不饬令昭通地方当局减轻教师及公务人员负担,“矜恤抚”“妥筹善后”。

1950年初,昭通地方当局已于此前的1949年12月宣布起义,昭通和平解放,但人民解放军尚未进驻昭通接管政权,人民政府尚未成立,地方治安、政务仍由原国民党地方政权维持。1月17日,地方恶势力寻衅滋事,一手制造了致死、致伤学生的“一·一七”血案。血案发生后,受害人及亲属上告,昭通中学师生组织声援,但地方当局敷衍应付,凶手仍逍遥法外。时任昭通中学校长的刘常星即向仍在维持地方政务的国民党昭通专员公署专员兼保安司令安纯三(1951年复又叛变)提出严正交涉,强烈要求“缉凶惩办”“妥筹善后”;恐安纯三借故拖延,放任凶手,刘常星又于1月21日用代电向云南省临时军政委员会主席卢汉、文教处处长李杰群报告事件经过,重申“缉凶按律严加办理”的要求。卢汉、李杰群接刘常星代电,为稳定局势,严令安纯三“将肇事人逮捕监禁讯办”。并将办理结果电复刘常星。

教之为“教”,立人以“仁”。刘常星先生不畏权势、仗义执言,也正从另一个方面表现了他身为教师的职业操守。

春风桃李 花木扶疏

刘常星先生治校严格,对学生课堂纪律、课间活动、行为举止、学生升级、留级、新生录取等都有明确规定,强调言出法随,令行禁止。但在具体实施中,又主张以德感化,以理服人,不以惩罚为主,即使对少数顽劣学生,也从不恶语相向,训斥体罚。

有这样一则轶闻:先生执掌巧一中校务不久,某生与同学争执,出手伤人。班主任了解情况后,批评了打人的某生。某生顽劣不服,撒野乱骂人,骂到兴头上,竟把班主任也骂进去了。班主任气恼,拽着某生找到了先生,报告了情况。刘常星问某生情况是否属实,是否打了人还骂人?某生拧着脖子回答:打了骂了又怎样?先生愤怒了,手颤巍巍地伸出,指着某生训斥:“你打人骂人还有理?你违反了校规校纪,你要认借,你必须认错!我是你的校长,我有权管教你,你不认错,简直是不可理喻!”先生愤怒至极,也就是这点“火力”。后来,把某生的父亲请来了,把事情前后首尾告诉了他。这位父亲可没有先生那心性、那涵养,儿子打同学、骂老师、顶撞校长,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某生按翻在地,挥拳就要痛打。先生见状,侧身挡住了这位父亲挥起的拳头,目光炯炯,紧盯着那位以拳头实施教育的父亲,喝斥:“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谬!”又说:孩子送到学校里来,我们有责任教育他。他打人、骂人不对,你呢?如果打骂可以代替教育,我这个当校长的比你更有权利。

打孩子的父亲讪讪地笑着点头,那位打人又面临被责打的学生却突然转变了态度,绝对真诚地朝着老师、朝着先生三鞠躬:“我错了。” 据说,那位似乎很难调教的学生此后再也没有犯过违反校规校纪的错误。

“玉不琢,不成器”。先生说,“琢者,雕刻也,精工细作,岂能任意刀砍斧削,乱打乱砸。”

刘常星先生治学严谨,学识渊博,尤以文史地学科造诣深厚。师生或有问题请教,先生必正本溯源、抉幽发微给予解答,告知出处,逐字逐句剖析,比较相关注疏异同,既传授知识,也传授治学态度、治学方法。为帮助青年教师充实学养,提高学识水平,先生为语文教师讲授训诂学、音韵学常识,古文选讲基础知识;为历史教师讲授上古史断代、通史辨证、史籍注疏与考释等知识;对地理课教与学,则要求师生均要懂得绘制地图、标注图示;对教师教案乃至言行举止,多严格要求,时以“为人师表,行为世范,既重教学,尤重品德”自勉,与师生共勉。刘常星先生处世严肃,不苟言笑,但待人接物,礼仪周到、彬彬有礼;衣着尚俭朴,但必穿戴端正;学生向他敬礼,必蔼然还礼。清廉自守,安贫乐道,惟嗜书、嗜学成癖。他的居室,起居用具极为简单,却藏书富集,古今图书、报刊杂志充盈一室,手不释卷,陶陶然自怡。

1985年3月1 6日9时,刘常星先生因病逝世,享年77岁。噩耗传出,昭通地区教育局深致悼念,先生挚友、学生如龙泽汇、李德仁、傅发聪等,纷纷以唁电致哀。中共巧家县委、县人民政府在巧一中为先生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巧家各界近万人参加,县委书记致悼词。移灵出殡,曾受业于先生的学子百余人捧棺,巧家民众数千人为先生送行。

文廉诚方,名在民中。

(作者:邹长铭



审核:殷国庆   责任编辑:崔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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