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苹果，甜苹果

“爸爸，家里的苹果又烂了几个了。”儿子嘟着嘴对我说，“吃都吃不赢，就烂了，好可惜！”我转身望着孩子：“是啊，好可惜！不要浪费了，把坏了的苹果埋在花泥里，当肥料吧！”我望着儿子捡出几个坏了的苹果，原本甜蜜的苹果，在脑海中却越来越酸了。

我对苹果味道的记忆，一直是酸酸的。在20 世纪80 年代初，我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年四五月份在学校门口，一位老奶奶经常都会提着一篮子苹果来出售。大概是一角钱三到五个吧。说是苹果，其实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小，青色的果皮，咬一口，又硬又涩又酸，味道比昭通醋还酸，酸得直倒牙。可是再酸，我们也喜欢吃，也有办法吃。我们把苹果在桌子上敲打，故意让泛着淡青色的苹果“遍体鳞伤”。过个十来分钟，鼻青脸肿的苹果变成了绛紫色，咬一口，酸中带着酒味，也带着一丝丝甜。或者把青涩的苹果涂满昭通酱，一口咬下去，酸中带着辣，这种味道怪怪的，但我们却很喜欢。

有一次妈妈要到苏家院镇大姨妈家做客，恰好又是周末，我嚷着要去。我从没去过大姨妈家玩，还听说她家栽有苹果树，想去看看苹果树是什么样子，苹果挂在树上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妈妈告诉我，很远，要走大半天的路。我说，不怕，走得起。清早，在家里吃了几个烧洋芋，我和妈妈就出发了。一路经过望城坡、三甲，然后就进入十里长冲子了。路才走完一半，我却已经走不动了，脚也走起水泡，一屁股坐在路边，再也起不来了。

这时，远远地望见一个人骑着单车向我们奔来。近了才发现是大老表。我喜出望外，我的大救星到了。原来大姨妈眼见已经到中午了，还不见我们到她家，就喊大老表骑着自行车沿路寻来。我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妈妈坐在后座位，大老表就一路驮着我们前行。大老表力气真大，连上坡都不用我们下车，一个劲地蹬上了山坡，然后又呼呼呼地冲下了山坡。他呼出的气喷在我的头顶，热乎乎的、痒痒的。

到了大姨妈家，我就迫不及待地让几个表姐带我去看她们家栽的苹果树。我这个在城边长大的孩子，还从未见到过苹果树。第一次看见漫山遍野的苹果树，感到特别稀奇，当看到树上挂着和乒乓球那么大的青青的苹果，我忍不住摘了一个就吃，酸得我眯着眼睛直吸气。表姐她们都笑起来，说我是馋猫。这时我看见几个农民伯伯也正在摘小苹果。我大声地说，他们不也是在摘小苹果，准备要吃呢！我一说完，表姐们更是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被她们笑得不知所措。后来才知道，那些农民伯伯不是摘了吃，而是在为苹果树疏果呢。要根据苹果树的长势，将多余的、不好的果子摘掉，保证全树的苹果分布均匀、果树营养平衡、生长正常。这样每年的果树产量和质量才能稳定，苹果又大又甜。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学校门口的小苹果是咋回事了。

临走时，大姨妈特意叮嘱我，等到暑假一定要来她家，她摘大苹果给我吃。大姨妈的话，让我既高兴又沮丧。想着能看见满树挂着的苹果，能吃新鲜的大苹果，那是多么值得高兴和幸福的事。但在那个到哪儿基本靠走路的年代，要去大姨妈家一趟，得走大半天的路。因为路远，没有特别的事情，大人也不会带着我们去大姨妈家玩。以至于在后来的暑假里，我常常梦想着大姨妈家会发生的事情，这样我就有机会去大姨妈家吃大苹果了。我的苹果梦在期待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暑假……

后来有一年中秋节，爸爸买了几个大红饼子和几个金黄色的大苹果提回家里。苹果，在我们孩童时代和大红饼子一样是奢侈品。我不停地把玩着手里的大苹果，心里有些忐忑。记忆中的苹果总是那么酸涩，这个又大又黄的苹果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是酸还是甜？有多酸？有多甜？当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能看见嫦娥姐姐在桂花树下和兔子玩耍时，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等待着吃饼子和苹果。大红饼子还是那个味，厚厚的壳里夹着油腻的红糖豆沙。当妈妈把苹果洗净，把一个苹果切成四块时，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那清脆的咔嚓声透过牙缝蹦了出来。嚼了几口，那果香瞬间充满口腔，不断往外溢，就连鼻孔里呼出的气息也带着苹果的香气。那甜蜜的果汁浸满舌尖，却又隐隐藏着一丝丝酸。甜得迷人、酸得回味，完全和在学校门口买的青苹果的味道有着天壤之别。我只觉得这苹果是世间最好吃的水果了，只觉得能吃上一口这样甜蜜的苹果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上了初中以后，有几个好玩的同学家都栽有苹果树。到了周末，我们经常会到同学家帮着浇灌苹果树，帮着施肥、疏果。到了暑假，苹果园成了我们的乐园。白天，我们在苹果树下写作业，累了就在苹果树下睡觉，饿了就爬到苹果树上挑个又大又熟的苹果吃。晚上在苹果树下乘着凉，望着天上的星星，摆着龙门阵，谈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花开花落，我们一年年长大，同学们也渐渐各奔东西，聚少离多。但是到了苹果成熟的季节，我们都会相聚在苹果树下摘苹果、吃苹果，谈论着我们的工作、生活、家庭、孩子……

如今，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甜蜜的大苹果了。昭通苹果树也变成了脱贫致富的“摇钱树”。昭通市委、政府为了发挥昭通自然资源优势，帮助农民尽快脱贫致富，又将苹果生产列为全市六大优势产业，把扶持和培育苹果产业的发展作为农村经济战略性结构调整的重要举措来抓，不断加大投入力度。昭通苹果树由七八十年前的几十棵，发展到种植苹果树40 余万亩，成为我国南方最大的优质苹果生产基地。昭通苹果年产量40 万吨，苹果产值达到了26 亿元之多，形成了种植、销售、加工一体化的产业链，带动了广大劳动人民致富奔小康。

红富士、新红星、乔纳金已逐渐替代了原有金帅、国光等老品种，逐渐形成了早中晚熟的合理搭配。再加上冷冻技术的发展，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昭通苹果了。那些酸涩的苹果被送到加工厂生产出苹果醋、果冻等产品，也深受人们喜爱。

昭通苹果，已经成为昭通又一张响亮的名片。随着一个个关于苹果产业项目的建设实施，未来昭通百万亩果园将与城市相融合，一个集苹果产业和景观为一体，青山绿水、功能完备、宜居宜业的“苹果之城”将会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展现在世人面前，实现“半城苹果满城香”的梦想。

“爸，在发什么呆，赶快来帮忙埋苹果了！”儿子朝着我喊道。我一惊，从苹果梦中醒来。和儿子一起，把坏了的苹果埋在花盆的泥土里。望着盆里的花，我又梦见了花儿在苹果的营养下枝繁叶茂，花儿美丽地盛开着……作者      胡永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