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

让苏沙尼次退场

 2019-12-09 10:31  来源:昭通新闻网

童年时,家里每每日子煎熬,祖母便会站在廊檐下,一边跺脚,一边诅咒苏沙尼次。在我们彝区,苏沙尼次是十恶不赦的穷鬼,它一旦出现,整个家庭,整个村子,就会鸡犬不宁,灾害频频。贫穷,紧紧扼住世世代代的乡亲们的脖子,大伙缺衣少食,度日如年。饥寒、疾病和愚昧所带来的折磨,让人的生存难以为继。村里的人,一个个苦着脸,不知未来在何处。后来,后来的后来,生活有了相应的改善,党的光芒将山乡温暖,乡亲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要是祖母活到现在,她的诅咒,肯定会换成祈福和感恩。

那样的场景,在我的记忆里从未磨灭。不管是童年,还是后来当了教师、当了党报的总编辑,一直未敢忘记过去的苦日子,我很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参加工作后20多年的时间里,我曾多次到乌蒙山区最贫困的地方,以各种方式,参与扶贫工作。就是眼下,我还挂钩金沙江边一个叫牛栏坪的小山村,那里有11户贫困户与我血肉相连,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前去与他们促膝谈心,商量脱贫的办法。

地处乌蒙山区腹地的昭通,是集革命老区、地震灾区、多民族地区、生态脆弱地区为一体的深度贫困地区,是云南乃至全国贫困人口最多、贫困程度最深、贫困面最大的地级市。截至2014年底,昭通市11个县(区)中有国家级贫困县10个,其中深度贫困县7个,贫困人口高达184.37万人。2015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到昭通考察,对昭通的脱贫攻坚工作作出指示,寄予了殷切的希望。自此,昭通大地上奏响了脱贫攻坚的最强音。为使贫困人口能够脱贫,与全国同步小康,各级干群舍小家顾大家,无私付出,以最大的力量推动脱贫攻坚的各项工作。因生态环境的恶劣而失去生存条件、需要搬迁到新建安置区生活的,就有逾40万人。这里的一方水土养不活、养不好一方人,必须挪穷窝、斩穷根。这些贫困户将在近期陆续搬进新区,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报社工作,非常有幸,多次随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到昭通最为贫困的山村调研。面对前所未有的压力,昭通的领导们脚下沾满泥土,胸中运筹帷幄。针对异常艰难的脱贫攻坚战,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再难,也要嚼碎脱贫攻坚最硬的骨头!”那段时间,我们到过蓬勃兴起的竹产业基地、肉牛生猪养殖基地,到过正在兴建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到过最高寒荒凉、最贫困偏僻的地方,到过少数民族聚居区。每到一处,领导们都在研究产业发展、易地扶贫搬迁的方向,都在琢磨挪穷窝、斩穷根的具体办法。昭通产业很多,各级干部的劲头非常足。我特别注意到,市委领导对昭通竹产业信心十足。昭通复杂的地形地貌及温和湿润的气候条件,成就了竹子品种多、品质好的特点。眼下已经发展到100万亩的竹林,将是昭通脱贫致富的重要支撑。而在这一产业艰辛的发展过程中,村级组织已经起到并将继续起到积极的、重要的作用。昭通在奔跑,正在痛苦中蜕变,如凤凰涅槃。基层组织的思想观念、执政能力和干部素质,决定了贫困地区的发展力度、速度和水平。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一个个人物,在我的另一个世界呼之欲出,叫我激动不已,非写不可。我想,要写,我就写这群人,写这里的干部,写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扶贫队员,写在贫困线上苦苦拼搏的村民。然而,如何从新闻事件里,找到小说的属性,将故事写好,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作家胡性能说过:“但凡新闻能抵达的,都不是小说的归宿之地。”我担心,怕思维僵化、笔力不逮,把如此好的东西写成一堆破砖头,糟蹋了。我在报社工作,每天都在与无数的“本报讯”打交道,编辑、审核、发布了无以计数的新闻作品。我要把它们区分开来,让这些有着深深时代烙印的故事,以文学的方式传承得更为久远、更富有生命力。抠了几天脑壳,熬了无数个夜,头发掉了几大撮,就有了《竹笋出林》这个小说。

在这个小说中,我想呈现的是:在穷鬼苏沙尼次肆虐横行的乌蒙山区,背篼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具,也是千百年来让他们勉强生存的沉重包袱,一代代人因它而弯腰驼背。背篼是勒吉支书背报纸、背文件、背生活用品必不可少的工具。他背了几十年,无力挣脱,也不知道如何挣脱。儿子吉地从考不上大学的那一天,就开始叛逆,他看不起父亲看似落后的观念和工作方法。在父亲给他左脸一个耳光之后,一气之下离开了背篼村。挣到第一桶金后,吉地立即回来,带领村民种玛卡,试图尽快驱走穷鬼苏沙尼次,因为玛卡赚钱像流水。不料失败,血本无归,死爱面子的勒吉支书给了儿子右脸一个耳光,吉地再次消失。多年后,吉地成长了、成熟了,有了经济实力和致富经验,再一次回到背篼村,动员大伙整体搬迁,着力发展竹产业。背篼作为贫困的见证,进了扶贫博物馆。吉地的成功,展现了新的历史时期年轻人的新思想、新作为。其间,我还塑造了因父母逃离而成为“傻子”的麻达。麻达为寻找父母,多年来为编织一只山鹰而不懈努力。在勒吉父子的帮助下,麻达成了产业发展的能人。应该说,这是一个关于初心的故事,一个民族成长的故事,更是当下乡村巨变过程中,对基层组织转型的疼痛与收获的呈现。

背篼村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支书勒吉、儿子吉地、“傻子”麻达……一个个就活在我的周围。我与他们一起呼吸,一起挣扎,一起悲伤,一起欢笑。勒吉支书劳碌了一辈子,老了,要退了,背负一生的象征着苦难命运的背篼,却不知道如何放下。儿子吉地却在不断的逃离、挣扎中,跌跌撞撞地成长起来了。小说到最后,勒吉支书说:“穷水苦水舀出去,吃的穿的舀进来;病水灾水舀出去,平安日子舀进来……”这是他的梦想,是一代代人的不懈追求。他的梦想将由吉地和更多的人来共同实现。小说中,我还写到县委组织部费平部长。这个年纪不大头发却已渐白的领导,在作品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背篼村支书新老交替中,费平部长的态度践行了“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的原则。故事到了最后,在无边无际的竹林里,充满活力、富有朝气的竹笋,顶着潮湿的土壤、顶着露水冒了出来。这显然是一种象征。之前,我的笔触是在20世纪50年代一匹马、一双鞋和一群人之间,纠结于他们人性的卑微与善良;现在,我关注的,是一个伟大时代的变迁与发展、一群为人类幸福不停劳作的人们、一种后浪推动前浪的潮流。写作的过程是疼痛的、纠结的,甚至还是迷茫的,而当作品出来后,却是欢乐的。因为,有希望。

注定,我将与背篼村的乡亲们一起,过上希望的那种生活。同时,也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感谢从未向贫困低头的乡亲们,感谢不辞劳苦奋战在乡村最底层的扶贫队员们,感谢《人民文学》的编辑老师,还有一直在关注这个小说的朋友们。

因为你们,穷鬼苏沙尼次将会黯然退场。

审核:殷国庆   责任编辑:李寿英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审  核:殷国庆
责任编辑:李寿英
标签 >> 文学 
捐赠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