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创作
2019-12-03 15:08曾子芙 90后,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首都师范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在读研究生。
翻开浙江少儿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儿童文学作品《比天空更远》,刚看到开头几章,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它和姜戎的《狼图腾》联想到一起,两部作品都是和收养野生动物有关的故事,同样都和少数民族文化里的动物文化有关,同样都涉及到少数民族文化风俗,都对少数民族的远古信仰和现代文明间的冲突进行了探寻。而继续往下看,会发现《比天空更远》和《狼图腾》这两部小说讨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议题,《狼图腾》讲的是一个入侵和冲突的故事,从外来者的视角切入,里面暗含了诸多带有痛感的隐喻,格调较为沉重,落脚点放在了现代化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要如何良性处理上。而《比天空更远》则是以内部人的视角,即从少数民族自身,用少数民族孩子天真烂漫的视角,来讲述少数民族如何从封闭落后的深山夷寨苦荞地走出来,试探性的与外界逐渐融合的故事,《比天空更远》中的动物描写只是它展示历史、人性、文化的由头,它牵涉到更为广阔的人和人、人和历史、民族与历史的关系。小说除了具有丰富的彝族特色和西南边陲神秘的地域特色外,语言上又都沾着新时代朴素的泥土气息,字里行间还透着鲜活清新的孩子气,语言短促,基调轻快而明亮。
《比天空更远》篇幅不长,行文富有画面感,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读完以后,作者笔下刻画的西南边陲大山深处的少数民族村落里的场景:房屋、天空、丛林、植被和各种动物,如同电影镜头般缓缓呈现在我眼前。小说的线索清晰而流畅,主线是彝族少年觉格意外从国民党队伍里的连长邓白嘴的枪下救下了一只小岩鹰,在为小岩鹰疗伤的过程中,又意外救下了受伤的解放军钟皓,钟皓又刚好是在他们彝族部落里成长的一个汉族人。在这个过程中,觉格一边与国民党队伍的人周旋,一边抽丝剥茧地搜寻到了未见面的父亲的线索,在众多人物在背景中悉数登场中,一波三折地表现着民族儿童成长中的生命体验,也诠释了自己的民族观念,弘扬了民族精神。小说的叙事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善良、勇敢、机智的少数民族少年,少年内心巨大的勇气是蛰伏的利刃,会给阅读这本小说的孩子们向上的鼓励,让阅读的小说的孩子也勇敢起来。
伴随着小说主线故事的环境文本,是以孩子的视角铺展开的新中国成立初期少数民族地区特殊的划时代画面,彝族从奴隶社会跨越式的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在这个在外人看来极为神奇的戏剧性过程中,从外界多种因素对民族文化的入侵开始,到对自己民族文化的维护,到最后解放军的来到。怎样讲述这段历史?怎样从儿童的视角贴切地把握住这个特定的历史过程?《比天空更远》很成功地完成了这项工作,通过它不长的篇幅,像一架高倍望远镜一样,一点一点放大镜头,由一个很小的着眼点开始,慢慢让读者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从一件收养小鹰的事件出发,层层递进,以小见大,由一个少年的成长经历,窥见众多的人物的故事和经历:史薇、钟皓、刘伯承、罗火头人、父亲曲木。在翻天覆地的时代变革中,用这些独特的人物形象来渲染出我国西南地区彝族的整体文化形象,让读者从民族生活的细节中了解这段历史,了解这个民族,也让读者探视到民族生活的嬗变,领略到民族传统的承扬,也透视了民族关系。
一直以来,在少数民族文学的创作中,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要如何处理?少数民族要如何走出大山?这些问题是每个作者必须要面对和思考的。不同文化的相互渗透是一个艰难的融合过程,在这个逐渐的,融合的过程中,中华民族共同体才逐渐一点一点地凝聚起来,有着不同身份背景的人、有着不同的民族文化的人、甚至不同道德观的人团聚起来凝结成中华民族,这个过程被作者处理得既童趣又深刻,为小读者提供了清晰生动的历史画面。
同时,《比天空更远》也是一部带有时代重量感的小说,作者营造了一种令小读者怦然心动的爱与美的氛围,营造了一种会让在汉语教育环境下成长的儿童读者感到新奇的画面。比如小说中穿插了各种民俗与谚语,透过孩子的视角,读者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巧妙的语言打中心窝,比如孩子们时不时地说出民间俗语:“骑着老鹰唱歌——尽是高调。”、“家人反目,蜜汁也会苦心、朋友和睦,凉水也是美酒。”;以及对彝族少女服饰的细致描写:有红缨和朱料做成的鸡冠帽,有金色的耳环和绣有索玛花的大襟和黑红黄三色交相辉映的褶皱裙。以及在整篇小说里都穿插出现的彝族传统歌谣:《驱魔经》、《指路经》和《除秽经》等。这些都是在现代化都市的日常生活中很难接触到的东西,这些民族生活场景的生动描述,在画面中注入了作者鲜明的主体意识,使作品中爱家乡、爱民族、爱祖国的情感变得具体、丰沛、真挚。
整个故事最开始呈现的是大山深处边疆少数民族封闭而静止的时空,舒缓的民族生活常态在大山深处悄无声息的流淌,一切都是平静的,一年又一年,衰败的气象笼罩着群山深壑。这光影静寂的常态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淡淡的压迫感,这是一种静观其变的宁静。随着故事的展开,这样的宁静被一点点打破,格觉和史薇,两个即将长大的彝族孩子,即将面对生活的挑战。故事的开头,觉格和史薇天真地想象着,为了躲开坏人邓白嘴等人,他们可以变成一块大皮毡或是变成两只老虎。随着故事的发展,史薇的家庭发生了变化,觉格一点一点获取到父亲的线索,开始慢慢了解到山的外面、天的另一端到底有什么以后,他们的对话和表达开始走向成熟,他们内心微细的脆弱裹挟在现实里,不是反省式的,是命运轨迹轻微的颠簸,是成长历程中脆弱的蜕变,觉格勇敢地和邓白嘴斗智斗勇,也能稳稳地走上悬崖,也能站起来端起枪保护母亲。
可以看出,《比天空更远》在儿童文学作品中进行一种兼顾作品的淡远而明亮的基调,同时也不放弃在创作中进行严肃的历史空间浓郁书写,这是一种尝试,同时也是一种创作上的冒险,在儿童故事的基调纯真的散漫情节中淡化历史上刀光剑影的民族和阶级矛盾冲突,在山地情歌般诗意化语言中淡化故事与情节的一波三折,在引人入胜的地域化风情描写中淡化大众趣味的阅读快感。
在波澜壮阔的历史变革中,觉格成长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不是波澜壮阔的,不是惊心动魄的,有隐忍,有退缩,小说作者以自己细心的体察写出了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成长过程,文字间体现出对孩子的暖意。无论如何,彝族人头顶的“天菩萨”会一直存在,会在每一个彝族人的心中,彝族文化里可贵的特质会带着我们一起奔跑,而在一起奔跑的过程中,作为读者,我们也都慢慢看见,拨云见雾,大山的外面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比天空更远处,云散淡,心空旷,五星红旗飘扬在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