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19-11-15 18:41一大早,我们去到一个叫上岩口的村子里,准备帮一户修建了新房的人家搬家。
第一次去的时候,时辰尚早。但村里人起得更早,我们要去的那户人家,院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锁。从院门前经过的时候,听到院门内好像有什么动静,透过门缝往里瞅了瞅,又没看见什么。但那细碎的声音,还在里面响着。同去的村主任老钱说,可能是那个姑娘在家,她妈怕是下地去了。我有些疑惑,既然有人在家,怎么还把门从外面锁着呢?见我还在不断往人家的门缝里瞅,老钱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小声说那姑娘脑子有点问题,十六七岁了,不会说话,总是爱乱跑。
第二次去的时候,夏末的阳光正直射在紧锁的院门上,女孩的母亲还没回来。在院门口,还能听见里面的动静,断断继续发出一些不明不白的声响。从门缝往里看,视野之内,没有看见人影。老钱伸手推了推锁着的院门,里面的声响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老钱又推了推院门,里面的响动似乎又停顿了一下,但门背后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忍不住,又从门缝往里瞅了瞅,这一次,终于看到了人,一个女孩,正挥动着用竹枝捆扎而成的扫帚,清扫院坝里的柴草和落叶。
实际上,我们在这里敲门,是毫无意义的。门,既然是从外面用挂锁锁着的,里面就算有人,也是打不开的了。有时候,锁门的目的,不仅是防止外面的人进去,还要防止里面的人出来。
从门缝里看见那女孩后,我对老钱的话产生了些许怀疑。仔细观察,从个头和面相上看,女孩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人,像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她的一举一动,也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人。至于不会说话这事,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耳朵是听得见的,刚才敲门的时候,她是有反应的。
当我们再次去女孩家的时候,在新房子的坝坎里看到女孩家的老房子的院门是虚掩着的。老钱跳下坝坎,几步跨到门口,伸手一推,门开了。老钱把头伸进门去,喊了几声,没什么回应。老钱回过头来,看见女孩的大伯在坝子边上,便问他是怎么回事。女孩的大伯有些怯弱地说,她妈回来,见你们不在,又下地背洋芋去了。
我们进了她家的老房子,女孩正在堂屋里剥洋芋。看到突然站在她家门口的我们,她立该站起身来,搓着手,清澈的目光,闪烁着兴奋,还有胆怯,有点不知所措。老钱问女孩:“你妈呢,回来没有?”姑娘说:“下地去了。”女孩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是特别清晰,不过,我们还是听得很清楚。老钱又问:“你找得着新房子的钥匙不,找来把新房子的门打开,我们帮你家搬家。”姑娘听了,也不说话,立即转身找钥匙去了。
女孩找到钥匙,也不直接给我们,而是在我们面前晃了一下,示意钥匙找到了,然后径直朝新房子的方向跑去了。她把新房子的门推开,用闪烁的目光望着老钱,又看看我,分明是带着疑问、还有期待,等着老钱接下来的吩咐。
大体看了一下新房子的情况,老钱问女孩:“家里有没有钳子和手锤,有的话,去拿来,我们好接电线,把电灯接好,再把电视机、电磁炉搬过来,就可以在新房子里做饭吃、看电视了。”姑娘认真听了,眸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兴奋地说:“有。”然后,转身朝老房子那边跑去了。
有活儿做了,一起来的几个同事,陆续跟了过来,搭楼梯、理线路、接灯头、清扫房间,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女孩的母亲背着洋芋回来,刚放下背篼,女孩就拖拽着母亲的衣角,拉她来到新房子这边,看了看我们,又扭头看了看母亲。老钱对女孩的母亲说:“快去把老房子里的床、沙发、桌子、电视、碗柜,收拾到一起,等一下我们帮你搬过来。”女孩的母亲听了,支支吾吾地扯一些闲话,脚下却没什么动静,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老钱说:“修起亮堂堂的新房子不住,住在那黑不溜秋的房子里有啥安逸的。快去。”这下,女孩有点急了,拽着母亲的手臂,用力摇了摇,大声说:“妈,快去,搬电视。”母亲瞅了女孩一眼,说你咋不去。女孩立即哼了一声,甩开母亲的手臂,一个人朝老房子那边跑去了。母亲转过头去,看了看跑去的女儿,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新房子这边的动静,就朝老房子那边去了。
我在楼梯上接了一段电线后,发现他们已把屋内收拾得差不多了。趁下地休息的时间,我又转到老房子那边,看看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可搬,顺便看看母女俩在做什么。进屋一看,女孩的母亲正在搬沙发,清理沙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沙发背后的框架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女孩正忙着清理简易的铝合金碗柜,把里面的碗筷勺之类的,拿出来放在一边。我终于放下了心,赶紧回到新房子去,抓紧时间接电线。
老房子里的床、沙发、桌子、板凳、电视机、碗柜……没几个回合就被我们一帮人搬到新房子的屋檐下了。搬东西的时候,女孩跳上跳下地帮着忙活,特别是搬电视机的时候,女孩的手里一直捏着遥控器,还忙着搭楼梯爬上平房,上去取信号接收设备。她知道,电视机搬到新房子来,没有遥控器,没有信号接受设备,这电视是看不成的。然后,女孩又忙着找来盆和抹布,把摆在屋檐下的沙发、桌子、板凳、电视机、碗柜,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洗了又洗,抹了又抹。直到大家都非常赞许地告诉她,已经很干净了,可以了,她才停下来。老钱说:“你去烧点水给大家喝嘛。”女孩听了,马上把刚清洗过的电磁炉,拿到隔壁大伯家的插座前,用刚擦洗干净的茶壶装上水,烧水泡茶给我们喝。
我发现,女孩做事很积极,动作也很麻利。搬东西的时候,她的母亲还有点迟疑的情绪。这时候,女孩就很着急,还不时用模糊的词语呵斥母亲,表达她的不满和反抗。
我试着与女孩多一些交流,试着和她多说几句话。我发现,她不是不会说话,只是说的话不多,不能连续地说话。大体上,我们说的话,她也能听懂。
与我们同去帮忙搬家的,有一位本村小学的老师,他私底下对我说,这姑娘在村小学跟班读完六年级,回家都好几年了,现在还没以前会说话了。我说她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先天的吧,多少能说几句,又不是一句话都不会说。老师说,其实,像她这种情况,如果发现得早,弄到外面的大医院去治疗,或者弄到专业的训练机构去进行专业的训练,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老师顿了顿说,只是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也麻痹大意,没有引起注意,现在已经晚了。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我们坐在屋里休息、闲聊。女孩一直不停地跑进跑出,热情地给我们端茶倒水,听我们说话。我特别留意观察女孩,每当我们中有人看着她,或者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显得特别兴奋,清澈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天真和灵性,还夹杂了几分羞怯。
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女孩又跑去抬了一箱花生牛奶饮品来,往我们兜里一人塞了一瓶。当然,女孩也没有忘记自己,她在剩下的花生牛奶中,拿出两瓶,往自己衣袋里,一边塞了一瓶。女孩看了看自己的衣袋,又看了看即将离开的我们,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转身调皮地跑进新房子里去了。
(作者:杜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