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蟮 滚 沙

 同学聚会，桌上有道菜，叫蚂蚁上树，细一看，无非是肉末炒粉条。这令我想起了老昭通人爱吃的一种菜饭合一的吃法——曲蟮滚沙。

据昭通老辈人说，龙云先生重情重义，他当云南省主席期间，凡是昭通人在昆明遇到克服不了的困难找到龙府时，龙主席均会慷慨解囊、援助老乡。

这会令人自然而然推想，万一有人冒充昭通人糊弄龙府咋办呢？

试想，龙云在乱云飞渡的时代，能做到云南省主席，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区区小事，难不倒他。辨别真假昭通人，自有他的招数。是听音辨人，昭通口音是瞒不过龙府的。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辨识方式。因为，昭通有部分区域与四川接壤，声音也就带了点川腔，昭通人自嘲这种声音为“三川半”。自幼喝金沙江水长大的龙先生本人说话，也多少带一些川音。他深知，仅凭声音辨人，是容易误判的。

也是老辈人说，当年云南讲武堂招生，有个硬性规定，只招收云南籍学员。朱德总司令为了报考云南讲武堂，报名登记时，籍贯填的就是云南昭通县。猜想，朱总司令当时就是利用了一般人很难辨识四川话和“三川半”话这个空档的。

龙府另一个识别真伪昭通人的方法，就是看他的穿着和饮食习惯。脚蹬草鞋或麻耳草鞋者，就具有了几分昭通人特征，龙府就会请他吃顿便餐。桌上备了碗米线或者面条，加上一二小菜，盛上一碗米饭。昭通人总习惯用米线或者面条当菜就饭，待米线或面条吃去三分之一或者一半时，干脆舀饭进去，一搅拌，米线或面条上就挂满了饭粒，就像曲蟮在干土地上翻滚，身上沾满了沙粒。这种饭菜兼备的吃法，就叫“曲蟮滚沙”。穷则思变嘛，穷人自有穷办法。在旧社会那种艰苦年代，贫穷的昭通人想出了这种以面条代汤菜，省钱又爽口的穷主意。这种吃法，在很多昭通人家，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初。我幼时的一位伙伴，得一顿“曲蟮滚沙”吃，高兴得如同过年。一旦他家蒸包谷饭吃，就要缠着母亲，煮碗面条做菜。只要夹一筷子面条进饭碗，面条尽滚满了包谷饭，就见他吃得摇头晃耳、心满意足、不亦乐乎。

不久前，我们离别近20年后，又聚在一起。他胖了许多，都差些认不出来了。问及近来身体状况如何，他给我们讲述了几年前患阑尾炎动手术的过程。

手术刀才在他肚皮上一划拉，肉就像熟透了的西瓜，立马崩开，露出了白净的脂肪。缝合刀口时，怎么也合不拢，两边的脂肪像豆腐样嫩，缝合线一拉，就崩开了。医生只好把刀口两边的脂肪全都割了。伤口缝合后，医生担心崩开，就用纱布条紧紧缠住他的肚子。医生嘱咐他要节制饮食，要减肥，避免诱发心脑血管疾病。可如今的生活，像掉进了蜜罐子，天天有酒喝，餐餐有肉吃，他哪管得住自己的嘴！

吃饭时，面对满桌丰盛酒菜，我突然想起了“曲蟮滚沙”，朋友们就尽都摇头：“别提那苦难年月了，那叫什么日子。”

其实我会常常想起那苦涩年华，并不是想把这种生活阴影有意放大。而是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是谁给我们带来了美好的生活，我们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作者：陈 思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