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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沈洋长篇报告文学连载:磅礴大地(05)

 2019-10-09 19:53  来源:文学故乡

壮丽七十年  奋斗新时代

5

    

    长篇报告文学《磅礴大地——昭通扶贫记》共20万字,原载《中国作家》杂志2019年第10期头条。被列入云南省委宣传部文艺精品资助项目,云南省作协10部“新中国70周年献礼”丛书之一,即将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磅礴大地——昭通扶贫记

01.一树苹果香秋城


02.土豆花开是故乡


03.安得广厦千万间


04.银色铝谷造金山


05.昭明通达奔四方


06.一江灯火照万家


07.绿水青山润乌蒙


08.凤凰涅槃龙头山


09.家国情怀写春秋


10.乌蒙磅礴走泥丸



磅礴大地:推荐人语

《磅礴大地》,是一部记录乌蒙山贫困片区昭通大地发展变迁的蜕变史。整部作品既有宏阔磅礴的气势,亦饱含人间亲情之暖意。既有大江大河之奔腾,也有悲悯温馨之大爱,读来既荡气回肠,又温情脉脉。既饱含深情,又不失客观和理性。是一部解读磅礴乌蒙群山密码的指南之书,一部深入骨髓感悟昭通人“昭明通达、崇文尚义、勇于拼搏、敢为人先”之秉赋的重要作品。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夏天敏


磅礴大地:引言


1935年2月,红军长征过昭通,在威信县召开了历史上著名的“扎西会议”,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扎西,从此成为长征胜利的起点。这段艰难而光辉的历程,让毛泽东同志灵感迸发,写下了“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著名诗句。


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让贫困人口和贫困地区同全国一道进入全面小康社会,是中国共产党的庄严承诺。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的扶贫足迹遍布全国,对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作出重要战略部署。“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小康路上一个不能少。”作为深度贫困地区乌蒙山片区的昭通,是脱贫攻坚的主战场,一场前所未有的扶贫战役,在乌蒙深山腹地之昭通,全面打响。


磅礴大地:05.昭明通达奔四方



一度时期,昭通之困,在路。昭通之贫,在路。各级领导关心至极,给予大量资金和项目倾斜。使昭通在短短的几年间,成为G85高速、渝昆高铁和国道213线的过境地,成为云南唯一拥有港口的内陆城市。正启动建设的渝昆高铁、都香高速,也将穿境而过,正在扩建的昭通新机场,将成为昭通连通世界的空中桥梁。巨变中的昭通交通,见证了历史变迁,也显示了中央和各级党委、政府决心之大,力度之大。那种不改善交通不脱贫的宏大气魄,激发了各级干部群众的昂扬斗志。

 

《说文》载:路,道也。

史籍表明,自有了人类,就有了路。

古人又说,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路安在?这是人类站在每一个历史起点上首先要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想不清楚,前面的路就会迷茫,路,就是一条死路。

羊肠小道、马路、公路、高速公路、铁路……

水路、陆路、航空……

技术在一天天创新,投入在一天天增加,路基在一天天加宽,道路在一天天延长。

人类修路的壮举从来就没有断过。

全世界都在以最高超的技艺和最虔诚的心态,在地球上书写着路的历史,延伸着路的辉煌。

在乌蒙山区,路的历史仍旧古老,仍旧辉煌。千百年来,路成了乌蒙大地的经脉。路像一张巨大的网,打通了群山深处的每一道关节,让这片土地从此不再寂寞,从此鸡犬相闻,市井繁华。

因为有路,地球变成了一个村庄。

 

说到昭通的路,有两处景观不能不提,因为它们见证了昭通交通的发展史。一处是位于盐津县豆沙镇石门关的“四路并行”。另一处是位于昭通市鲁甸县江底与会泽县交界处的“江底三桥”。

盐津石门关和鲁甸江底,历史以来就是中原进入云南的两个必经之处。

在盐津石门关,群山傲立,绝壁四起,注入金沙江的大关河奔腾咆哮,关河南岸的绝壁上,至今仍存放着几具悬棺,那是一个至今仍解不开的迷。而就在关河的北岸,建于不同历史时期的四条路并排穿行,按照地理位置的高低沿河而上,第一条是建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内昆铁路;第二条是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213公路;第三条是开凿于秦朝的“五尺道”;第四条则是昆明到水富的高速公路。这四条路在高差不到一公里的山坡上,像一排象形文字,标注着封建王朝开发昭通的历史。

在鲁甸县的江底,类似的杰作也说明了同样的道理。所不同的是,江底三桥跨越的是另外一条注入金沙江的牛栏江。在相隔不到五百米的河段上,建有三个不同时代、不同形状的桥。这三座桥依次是:第一桥是建于秦汉时期的铁索桥;第二桥是建于民国时期的鱼腹式钢梁公路桥,距第一桥100米远;第三桥是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钢筋混凝路结构双拱桥,距第二桥200米远。这三座桥至今仍完好地并排着横跨在牛栏江上,像三个巨大的问号,在向人们提问昭通发展史上的一个个迷团。

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人走的历史,自然就是社会发展的历史。今天,看着石门关的“四路并行”和“江底三桥”,无不让人感慨万千,感慨古人之智慧,感慨岁月之沧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建路的历史,就是一部经济社会的发展史。

 

通阳大桥,在金沙江的历史上,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名词。不过,进入新世纪,就不一样了,金沙江的历史在2007年,发生了一笔显眼的改动。因为,一座被称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单孔跨桥巨龙一样,盘踞在昭通昭阳炎山与四川省金阳县相邻的金沙江上。从此,四川一个叫做登厂的村庄和云南一个叫做小田的不起眼的村庄,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四川通往云南的门户。

从此,云南和四川,又增添了一条历史书里没有记载、地图册还来不及标注的通道。

从此,很多往来于云南和四川的车辆都要改道,不改不行。

从此,位于金沙江右岸的云南人家的生活方式将彻底发生改变。

从此,昭阳区炎山镇的小田村,就会变得不平凡,就会变得热闹、甚至繁华,必将成为四川省凉山州金阳县进入云南省昭通市昭阳区的唯一支点。

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大桥,何以有如此大的魔力?可当你真正走到它的面前,除了高大、雄伟、气派、繁忙而外,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你最多还了解到一些关于这座大桥的数据指标。比如:通阳大桥跨越金沙江,连接四川省金阳县和昭阳区炎山镇。该桥总投资3800余万元,加引道总长1800米,主桥净跨188米,该桥建成后成为昭通市出滇入川的又一捷径。大桥于2008年如期完工。仅此而已。

是的,这不怪朝圣者,更不能怪设计师和建设者,没有把它最风光的一面展示在世人面前,因为技艺再高的工程师、水平再好的泥水匠,都不可能把这座桥在两岸人家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给建出来,供人欣赏,让人抚摸。因为,这座大桥的雄伟和庄严,神圣与伟大都装在每一个江边儿女心中,别人根本看不到,也读不懂。

在云南人的心中,四川人聪明。比如说,在没有一个昭通人愿意做补皮鞋这种所谓丢人现眼的活计时,四川人做了,而且把补皮鞋的店子开到了昭通城最为繁华的“馋嘴街”上;在昭通人没有想到还有磨菜刀这种行当时,四川人早就扛着一条长凳,上面安一块磨刀石,在昭通最豪华的住宅小区和最简陋的街巷吆喝开了。还有很多,但对心灵冲击最大的,也许还是上世纪中后期,江边的炎山人家眼看着江对岸公路宽阔却不能走,眼看着电灯明亮却不属自己,眼看着汽车飞驰却坐不上去,这种感受,就相当于在沙漠里渴得要死的人口边挂一壶水却蒙住了那人的嘴,让他永远也喝不到水,就像在最饥饿的人面前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席却把那人的手脚捆住不让吃一样痛苦。这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因为一条江,一条在全世界都有影响、名气很大的江,那就是终年奔流不息的金沙江。因为这条江的阻隔,四川和云南在昭阳地界被一分为二,分得清清楚楚。

以金沙江为界,沿江两岸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北岸是赫赫有名的大凉山,那山高大、雄伟、神秘。南岸是云南的大山,没有一个大气的名字,却一丛高过一丛,一浪高过一浪,入天三尺不见其首。那山险峻、刀砍斧削,神秘诡异,让人敬畏。两岸的山巅很少有露出脸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们都罩着雾,像有点害羞,更像要保持一种高傲圣洁的姿态,让人们永远也摸不透它的脾气。北岸的大山脚下,沿奔腾咆哮的金沙江边,一条玉带一样的公路顺江绵延,上面长年奔跑着各式各样、各种品牌、各种型号的汽车、拖拉机、摩托车,那些机动车辆的轰鸣、尤其是那各式各样的喇叭的鸣叫,成了这个大峡谷里最悦耳的音乐。

在城市,人们需要宁静,就是偶尔来到这个峡谷,也盼着欣赏这份宁静。而这里的人们不需要这个,这里太宁静了,孤寂得只能偶尔听到惊涛拍岸的声音和偶有几只老鹰在空中发出阴森森的鸣叫,这个峡谷实在是太宁静了,宁静得让长年居住在大山里的人们心里烦燥。在这样的环境中,各种车辆的轰鸣反倒丰富了人们的想象。那些车里都坐着些什么人,都拉着些什么货,都要开向何方,是不是会翻到江里。这些问题都会成为峡谷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北岸的四川人家在很多年前就点上了电灯,那电灯从15瓦的屁红屁红的电灯到日光灯管,再到各式各样的吊灯,再到现在的节能灯,都换了好几代了。从收音机唱机到录音机到电视机到影碟机再到液晶显示屏的平板电视,从手摇电话到程控电话到传呼机再到手机,他们都玩过了。尽管他们也一样居住在深山峡谷里,但他们却与时代同步,从没有和城里人拉得太远。

南岸的云南人家却从大山上有人家以来就一直过着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他们的房子遍布大山的每一道皱褶,每一个山头,每一块可以囤得稳房子的平地。因为同饮一江水的缘故,他们无论口音、建房的风格、生活的习俗,都或多或少地贴上了四川的标签,有点川味的感觉。那房子多用石头支砌,也有的用泥土筑成,但都一色的青瓦盖顶,石灰粉墙,就是借钱或赊帐,就算人背马驮,也要整几包水泥来把房前屋后的地皮打起。进村入户的小道,也一色的青石板铺筑。房前屋后种了柳、桃、李、漆、椿、竹等各种树子,常年绿树成荫,清爽宜人。这样的地方,是多么的有情调,是多么的原生态,是多么的环保,城市里再豪华的别墅,也赶不上这样的环境。这里的人们朴实坚韧,热情好客,吃苦耐劳,善于经营,他们种了遍山的花椒、油筒、魔芋、柑桔、甘蔗等经济作物。他们出行全靠步行,运输全靠人背马驼。这里有地无三尺平的说法,他们建房的地方很难找,但只要艰险的岩石上有那么一小块平地,他们的房子就能建起来,猪儿就会喂出来,日子就会火起来。这里的道路都是蛇形的崎岖小路,还到处是梭石子,山上还随时会飞下岩石。有一位昭通坝子里分来炎山教书的小学教师,就在是回家的路上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给砸下悬崖,从此沉睡在了炎山的深谷中。有一个笑话足以说明炎山人生存环境的恶劣,说的是有一家人喂了一头大肥猪,本来想拉到炎山街上去卖了给儿子讨媳妇,可因为到街上的路太窄、太险,拉不出去,就只好在家里宰了背肉到街上去卖。为了对付那头大肥猪,那家请了十来个壮汉,可百密一疏,壮汉们还是失手了,那头大肥猪为了逃命,挣脱后就拼命往前冲,可尽管它地形再熟,那天还是失算了,它忘记了前面一米就是万丈悬崖,它的冲动使它碎尸万段,主人也是白辛苦一场。很多人都会摆这个段子,但听过之后,往往又让人辛酸。

然而,就是在这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中,炎山人也从来没有放弃对外界的向往,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拼搏和挣扎。就在金沙江南岸山腰上的炎山,居然诞生了民国时期的云南王。龙云和卢汉,这两个在炎山长大的表兄弟,当年就是在金沙江两岸从打冤家开始了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龙云和卢汉当年也曾因为金沙江的阻隔而苦脑,那是一道天险,让他们的行动很不方便。他们曾无数次往返于炎山到昭通这段百多公里的羊肠小道,以炎山为起点,途经大山包、龙树、温家街,然后翻越桃树井进入昭通坝子,再翻山越岭进驻昆明,这是一条龙卢家族走了无数遍的山路。龙云和卢汉,就是从这段山路,开始了他们革命的一生。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炎山人的日子也照样过得很殷实,很愉快。但精明能干的炎山人并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他们也对江对岸的电灯、电视和汽车感兴趣。而为什么四川人能有,自己就不能有呢!炎山人扳着手指头找原因,找去找来,还就是两个字——“交通”。是的,正是公路不通,交通不便,阻碍了炎山的发展、阻碍了昭阳区甚至昭通的发展。就因为没有一条公路,没有一座桥,金沙江断绝了两岸人家的往来,阻断了两省的商品贸易。就因为没有一条公路,没有一座桥,使那些渴望过江的人从此送掉了性命。这样的例子隔不了多久就会发生一起。还在我小的时候,我们村里的朱强儿,在江对岸的四川登厂说了一个媳妇,去给老丈人拜年时,他很自信自己洗澡的本事,选择了游泳过江,他其实是个高山上的旱鸭子,哪里知道江水旋涡的凶险,金沙江水只给他一个耳光,他就成了江底下喂鱼的诱饵,他的家人顺着金沙江哭喊着他的名字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他的一根手指头。因为交通不便,炎山乡一个美丽善良的小学女教师,因为难产,考虑到离昭通太远,等赶到昭通恐怕没命就改道走四川方向就医,于是就找了几个壮汉用担架抬着,在黑夜中摸索着在悬崖陡坎间赶路。可谁也没有想到,刚到金沙江边,正准备乘溜索过江时,死亡这个可怕的魔鬼,还是无情地夺走了这个还来不及做母亲就离开人世的美丽姑娘。

为了过江,为了过上像江对岸人家的生活,炎山人曾创造过多种过江的交通工具,先是溜索,一根钢索横跨江面,在人腰上系一根保险带,用一个扣子扣在钢索上,人吊在溜索上顺着溜索就滑过了江面,虽然有些危险,毕竟还是过去了。再就是木船,有大小之分,还有手动和机动之分,尽管也出了不少次沉船事故,人们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去坐上一躺,这破船儿一开就是好些年。

1990年3月21日15时02分,就在金沙江上,一条木船翻入江中,船上137人全部落水,经抢救脱险33人,死亡70人,失踪34人,直接经济损失达13万元。再后来有人建起了吊桥,收费的,两块钱过一次,这下好了,尽管走在上面一闪一闪的,但安全多了,从没有出现过一起死人的事故。可遗憾的是,汽车还是通不了。

而就在2007年,这里的一切发生了历史性的改变,这种改变,切入点就是两岸人家盼了无数代人的一座桥、一条路。这座桥就是通阳大桥,“通”取昭通的“通”字,“阳”取金阳的“阳”字。一条路,就是当年走出了叱咤风云的爱国将领龙云和卢汉的路,这条路从山茅野道变成了省级公路,还在几年后变成了水泥路。

这条命名为通江公路的生命之脉,起点在昭通城,而终点却一度停留在炎山的屋角村。过去,这条路成了一条没有下文的死路。不过,这条路通了,在昭通各级政府的关心下,炎山人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用铁钎和大锤在悬崖绝壁间装上炸药,通过近三年时间的奋战,开辟了一条从山腰间的屋角通往金沙江边小田村的公路,接上了通阳大桥。这可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壮举啊!就是这个壮举,结束了有金沙江以来两岸不通公路的历史。

2015年5月4日上午9时30分,中国第二大水电站——溪洛渡水电站下闸蓄水,尾水淹没了通阳大桥。通阳大桥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一座崭新的、更大更宽更牢的桥,又在建筑工人的奋战中,屹立于金沙江上。川滇两省,从此不在隔离。

山路弯弯曲曲,挂在山腰之间,像是仙人手持彩练当空挥舞,佛仿在展示着江边人家千年曲折的奋斗史。新的通阳大桥如一道彩虹,横跨金沙江上,雄伟壮观,像是在向上天报告,从今往后,就是再庞大的汽车,都可以跨江而过,驰骋云南和四川了。

 

多年前,有一道关口,叫“石门关”,那关雄奇、险峻、刀砍斧削,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后来,是李冰用积薪烧火的办法,凿开了道,打开了昭通通往中原的门户。有一条路,叫“五尺道”,那路蜿蜒、曲折、九曲十八拐,像一条血脉,那是祖先们在陡峭的绝壁上用最原始的工具开凿的古栈道,那就是中国古代的南方丝绸之路最为重要的一段。

据史载,强大的秦昭王为了达到经营云南,扩大疆域的宏大构想,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元年),曾因修筑都江堰而余荫后世、名垂千古的伟大的水利工程专家蜀郡太守李冰,承担了修筑从巴蜀通往今昭通道路的重任。他以今天的名酒“五粮液”之乡四川宜宾为起点,沿横江而上,开山劈岭,架桥铺路,顶风冒雨,朝着乌蒙高原的深处挺进。然而,完成了都江堰这样伟大水利工程的李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滇川交界的横江岸边遇到麻烦。在他眼前呈现的,是崇山峻岭,是千仞绝壁,让人顿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感慨。大山深处是什么,坝子乎?湖泊乎?亦或冰山峡谷?我们无法想象李冰当时的心态。但有一点,无论我们远古时代的祖先,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处在当时的情景,就难免不受到诱惑。也或许正是对乌蒙高原的神奇向往,激发了李冰的灵感,坚定了他打开云南门户的雄心和信心。“其崖险峻不可凿,冰乃积薪烧之。”他于坚崖绝壁处,堆积薪柴,纵火燃烧,烧炙之后再浇以冷水,岩石热胀冷缩,出现断纹裂隙,再用锤錾斧凿开挖,使工程得以顺利推进。毫无疑问,李冰又创造了继都江堰奇迹之后的又一大奇迹,对当时生产力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李冰初筑驿道的基础上,进行了拓宽改造,并将道路从昭通向南延伸至曲靖,全长二千多里。由于道路宽仅五尺,故史称“五尺道”。“五尺道”是由封建中央集权的国家正式修筑的通往云南的交通干线,是内地走进云南的门户,是秦中央政权及其在巴蜀、荆楚等地建置郡县,联系西南夷地区的重要纽带。昭通正处在“五尺道”的枢纽位置,尽享天时地利,因此而成为云南最早对外开放、最早接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地区。1941年、1954年先后在昭通坝子出土的“蜀郡千万”、“蜀郡成都”铁锄,不论形制、地名、书体,都可认定为秦时器物。这充分表明,昭通在秦朝就受到中原、巴蜀先进生产技术的较大影响。“五尺道”的开通,使昭通首当其冲地成为云南开发较早的地区。汉代,昭通就已成为今滇、川、黔三省交界地区的商品集散地之一。明清时期,昭通是东川铜运解京城的主要转运站,鲁甸银矿矿工和银商的主要集散地;境内商贾云集,“地当孔道,商旅辐辏,皆悦而藏于市”。民国时期,云南有迤东、迤南、迤西三大驿道交通干线,昭通就成为迤东(曲靖、宣威、昭通)线上的转运中心;境内修建了飞机场,有了通省城昆明的公路。由于昭通资源丰富,当时有“搬不完的昭通 ,填不满的叙府(四川宜宾)”之说。更由于城市、交通、商业、手工业相应发展,当时的昭通城(现昭阳区)就曾有“小昆明”之美称。

博大的乌蒙山哺育了勤劳、智慧的昭通人,昭通人民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创造着光辉历史。从“五尺道”一路走来的昭通,经历了历史的辉煌,也经受了沉沦的洗礼。到了近代,昭通由于各种历史的原因,曾经一度发展迟缓。自成昆铁路开通之后,曾经辉煌一时的“五尺道”已成了昨日黄花,古老的马蹄印只能作为一种曾经繁华的见证。昭通一度时期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幸运的是,乌蒙山的儿女们没有气馁,一直与贫穷和困难战斗到底,正蓄势待发,抢抓机遇。他们在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声中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昭通人民正迎来跨越式发展的大好机遇。随着民航及内昆铁路的开通运营和G85高速公路的建成,昭通的交通状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南方丝绸之路在这里得到了延伸。尤其是溪落渡、向家坝和白鹤滩三座巨型水电站的建设,给昭通的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昭通,必将在新时代焕发出无限的生机与活力,闪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辉。

 

    有一条路,是昭通得以存活的血脉,那就是横穿昭通的“213”国道。在滇东北,这条重要的出省通道被称为昆水公路(昆明至水富)。今天,当四通八达的立体交通网络已经形成的时候,也许没有人会去想,如果没有这条路,今天的昭通会是什么样子。但人们心目中都惦记着这条路,感谢这条路,牵挂着这条路。常在外面跑的昭通人,他们大都记得住这条路的每一道沟沟坎坎,记得住在这条路上发生的悲悲喜喜,每一次从这条路上走过,人们都不自觉地要抚摸一遍昭通的近代史。   

“213”国道起自甘肃兰州,经四川入云南止于西双版纳的景洪。在滇东北片区自昆明经嵩明县杨林、寻甸、会泽、鲁甸、昭通、大关、盐津、水富进入四川。这条于民国18年(1929年)2月由云南省公路总局规划建设的云南出川的重要通道,在整个建设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曲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万山重叠的乌蒙山区,修筑公路实在不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很多路段必须从悬崖绝壁上穿凿而过,在修筑这条公路的过程中,沿途民工死伤无数,献出了宝贵的青春和性命,令后人为之叹惋。

因为经济基础薄弱,装备技术落后,施工条件极差,昆水公路可谓是修了又停,停了又修,改了又改,断了又断。

会泽和昭通同属于乌蒙山系,这里山高坡陡,沟壑纵横,终年大雾弥漫。尤其到了冬天,更是遍山雪凌,冻土三尺。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筑公路,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为绕开会泽至昭通这一段“拦路虎”,民国24年,昆明至昭通公路改经曲靖、宣威、贵州威宁达昭通。而会泽至昭通段公路改为县道,修修停停,修筑处于半停顿状态。按照辩证法的观点,事物总是矛盾的,绕开了会泽,施工容易了,可路程又增加了不少。经过反复测算,民国30年,工程继续推进,嵩明至会泽段路面开始铺设,昭通至鲁甸段已完成土路建设。翌年,又恢复会泽至昭通公路为主干道。

经过几上几下,几反几复,到民国37年,省政府又再次拔款15.6亿元铺筑会泽到昭通段的路面,完善了桥涵建设,使这条几近难产的公路,在经过了多年的折腾之后,终于在民国38年1月26日全线贯通,使昭通从此结束了不通公路的历史,沿线群众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在当时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修通的也只是一条等级较低的毛路,泥土路面一旦遇大雨,路面泥泞,塌方、堵车、翻车时有发生,有时道路一断就是十天半月,让很多人都尝到过当“山大王”的滋味。为了进一步改善路面状况,1952年,政府又发动沿线民工改善修复嵩明到昭通的公路,终于实现了晴雨通车。

1958年“大跃进”期间,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到处红旗飘飘,人人斗志昂扬,昭通专区也毫不例外,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筑路高潮。

同年秋天,昭通到大关的公路开始修建。

经过近30年的艰苦奋战,到1959年6月,昆明至四川宜宾的公路全线贯通,终于打通了云南出川的瓶颈通道,云南、昭通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在昭通乃至云南的发展史上,昆明至水富公路的建成通车,无疑是一个可以大书而特书的壮举。

有了拓荒者,必有后来人,人们并不满足于这条公路的现有路面状况,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过对昆水公路的改造,一直在比较选择着这条公路的最佳走向。经过反复酝酿和筹备,1988年,省公路局对“213”国道作了部分改道,昭通、鲁甸路段从境内新民村起改经布嘎、鲁甸县大水塘村、贵州威宁县玉龙(田坝),到会泽县江底柱子岩与老公路汇合。改道工程于1989年4月开工,于1991年完工。改道完成后,不仅缩短了昭通至江底柱子岩的22公里里程,还避开了冬天常被冰雪封冻的鲁甸大水井。这样的改道,无疑是优中选优的最佳方案,直到2007年底,这条运行了近80年的公路仍然沿用这一线路。   

昆水公路尽管已经建成通车,但多年来由于投入不足,路面状况并不好。

那路窄啊!很多山路窄得只容得下一辆车子通行,遇到对头车,往往要在山道上折腾很长时间,还要冒很大的生命危险,每一次会车,就是一次对生命的挑战。

那坡陡啊!有些长坡坡度达五六十度,陡得让人害怕,有的地段长坡达几十公里,汽车爬得直冒青烟,发动机烫得要命,很多车祸就是因为长时间使用刹车导致刹车失灵冲下深沟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一辆从昆明开往昭通的大客车就在犁园坡翻下了百米深沟,40多人当场丧命,山坡上尸首丛横,哭声一片,可谓是这条公路上有史以来死伤人数最多、最惨的一次。多年之后,很多人一提起这场车祸,都还心有余悸。

那路长啊!昭通至昆明改道之前近400公里,改道之后372公里,在今天看来,尤其是在高速公路遍布大地的经济发达地方,三四百公里的路那叫什么路,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可这三四百公里的山路生在了乌蒙山中,这就是足够长的一段距离了。改道之前,那些年跑这条路的车大都是那种早已淘汰了的硬座大客车,密封差,速度慢,跑起来颠簸得要命,整个车子变成了一个大灰箱。到昆明跑一个单边就要三天时间,还要在路上住一晚上旅馆,第二天继续上路。坐一次车上昆明,感觉比登天还难。后来,即使车辆不断更新,全部变成了豪华卧铺大巴,时间也缩短了一天,但也得在路上跑12个小时左右,途中还不要堵车。昭通人上一趟省城,是那么的不易,尤其是遇到生个重病急病啥的,急得让人干瞪眼。

那路面差啊!一些路段是土路,一遇大雨滂沱就到处积水,坑洼不平,有的地方索性在雨季三天两头塌方,隔不了多远,就会有一辆大货车歪倒在路边,常常会堵下一大串车来。昆明到昭通的公路,大部分路段是弹石路,比如从待补到江底一段,那弹石路面看着好看,还有点像铺在大山之间的抽象画,车在上面跑起来,就难受了,像在拼了老命蹦迪,人坐在车里,常常颠簸得头顶车篷,脚蹬车底,晕头转向,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由于多年的磨擦,那地面上的石块光滑得能够照见人影,稍有点潮湿,略踩一点刹车,车子都有可能在路上跳起“迪斯科”来,而这种“迪斯科”没有音乐伴奏,更没有过门,不论你的车子有多破烂或者多高贵,就是再坚硬的奔驰和宝马,说翻也就翻了,说烂也就烂了。不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说伤也就伤了,说死也就死了。灾难对于人们来说,也像幸福一样,再公平不过了,对每一个人都一样,不会有偏见的。特别是那些驾驶豪华轿车第一次上弹石路的人,没有一点经验,像做了一场梦,就在“点刹”的作用下永远睡在了弹石路上。有条件的地方,比如从昆明到待补一段,早就通了高速公路。车子在上面跑起来,箭一样狂飙,那种剌激和享受,常常让上了路的人都忘了回家。眨眼之间,旅途已不再是受活罪,变成兜风了,让昭通人好生羡慕,说,要是哪天昭通也通高速,才爽得不得了。

说话那样子,向往得不得了。

那路堵啊!2007年初下了近10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昭待高速公路,封了!弹石路,封了!土路,也封了!这路一封就是一个周,等天晴后车辆放行时,从昆明到昭通的公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堵了四五十公里,堵了几千辆车,堵了几天几夜。那车辆的品牌之众,所拉货物品种之全,堪称史无前例,像是在举办一场车辆博览会。而这种现象还只是偶然,属多年不遇。要是在昭通下四川的盐津至水富一段,那种堵就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一堵就是日日堵、夜夜堵,月月堵,年年堵,一堵就是几十年,一堵就堵得让人喘不过气。更可笑的是,人们一堵就堵习惯了,过往的车辆还没有发车,就作好了在盐津、水富堵车的准备。说起盐津水富的堵车,那真是一种不好受的滋味。处在深山峡谷之中的关河、横江岸边的公路上,长年停着长龙一样的车队,其实那也不是车队,大多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车子,它们聚到了一起,自然就汇成了车队。太阳像是专为这个山谷定制的火球,而整个山谷,就成了一个烤箱,在烤箱里的日子,想必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出。由于车辆太多,路面太窄,公路沿线的人家又特集中,加之一些车辆坏在路上或者是歪在路边,或者是会车的过程中擦着碰着,都会使这条通往四川的活路堵成死路一条,急得那些驾驶员嘴唇起壳,鼻孔冒火。为了缓解这种久堵不通的局面,沿线交警就想出了一个单双号放行的办法,单号放下四川、双号放上昭通。这个办法很好,尽管车队头放到了水富,车尾还在盐津,一列车队一排就是三四十公里,放行一列车队就是一天一夜,但这个办法还是让那些在“烤箱”里烘烤了几天的驾驶员们透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让人看到希望了,不至于死等了。于是就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肩上搭一条毛巾擦汗,手里提一个大水杯解渴,就近找一家路边的小酒馆,打双扣、搓麻将、吸烟筒、喝一种水富产的叫醉明月的酒,吃着盐津的乌骨鸡,天南地北地海侃上一通。有了这些,滞留的过客们就不再寂寞了,也不再抱怨暴君一样的太阳了。急也没用,就这样耗着吧!总不能长对翅膀飞出这道万丈峡谷啊!然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不得不穿过这道峡谷的过客们终就是熬不起了,但还得熬呢!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这是过往的人们常常会问的一个问题,每每问及这个问题,都用一种哀求般的眼神在看对方,仿佛自己遇到了大路神了,吹一气就能造出一条大路一样。

终于有一天,乌蒙山中大兴土木,各种大型机械乌龟搬家一样地开进了这道峡谷,那些戴着黄色头盔的民工腰系麻绳,吊在半岩上打孔,在河里筑桥墩……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蚂蚁,爬满了整个河谷。才两年不到,就见一排排巨大的桥墩如雨后春笋般地长满了关河和横江,一个个隧洞也穿山而过,整个峡谷像刚刚接受了一次变脸手术,变得面目全非。再过些时日,一条绵长宽阔的高速公路就顺河蜿蜒,朝着四川的方向奔驰,仿佛天上飘下的一条粉白的绸带,把峡谷打扮得像个待嫁的新娘。过往的客人们就惊叹于民工们的鬼斧神工,笑了,笑出了一脸的皱纹,笑得泪流满面,笑得春光灿烂。

到2008年初,“213”国道昆明至水富段的高速公路将全线贯通,当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声音传到昭通人的耳朵里时,每一个昭通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每一个要穿过峡谷经昭阳上昆明下四川的过客都松了一口气。

2015年12月26日上午,经过几年的日夜鏖战,一条长龙般蜿蜒于昭通丛山峻岭间的一级高速公路,麻昭高速公路举行通车仪式,这标志着,贯穿云南的南北大通道实现全程高速。

2018年,昭通市综合交通投资达360亿,比上年增长28%。镇毕高速公路建成通车,镇雄县告别了不通高速公路的历史,宜昭、昭泸、格巧等9条在建高速公路加快推进,沿金沙江高速公路3条连接线成功纳入国家“十三五”中期调整规划,将于2019年启动建设。昭通市高速公路在建里程和完成投资均居全省首位,全年完成高速公路投资259亿元、占云南省五分之一,在云南省高速公路“能通全通”工程攻坚战中跑出了“昭通速度”,昭通成为云南省区域综合交通枢纽试点州市。

2019年,昭通市固定资产投资将突破千亿元大关,综合交通投资要完成380亿元以上,高速公路投资要完成320亿元以上。“县县通高速”将迈出跨越发展关键一步,昭乐、格巧、宜毕高速公路将建成通车,绥江、巧家、威信三县将通达高速公路,新增高速公路通达县和里程均占全省计划的三分之一以上,全市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将达512公里,每万人拥有高速公路将基本达到全国平均水平。通过4年的努力,高速公路里程将实现翻番。

这一组组数据,振奋人心,鼓舞士气,像一剂剂强心剂,注入昭通大地的肌体,助力乌蒙山这只健硕雄鹰,展翅高飞。

大道通天,路,还会堵吗?

连大乌蒙神圣的高山峡谷都作出了响亮的回答:

永远不会了!

 

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是毛泽东同志长征时经过乌蒙山区,为乌蒙群山的气势所震撼而留下的豪言壮语。在伟人的眼里,乌蒙山再大也大不过双脚,再宽也宽不过心胸,再高也高不过志向。

读小学时,我把毛主席写下的这句“经典”背得滚瓜烂熟,老师告诉我们,说这是伟人写家乡昭通的诗句,我就在心中感到无限骄傲,但我还是不能理解诗句的意思。乌蒙山那么大,脚那么小,何以成了走泥丸了?为这个十分幼稚的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内昆铁路修通后,我释然了,理解了,佩服了,伟人就是伟人,俨然一个大预言家。有了内昆铁路这条长龙,再大的乌蒙山也不够走了,再长的江河也不够游了。

或许,我对于伟人诗句的理解有些片面,甚至有失偏颇,还有几分牵强,但我固执地认为,是内昆铁路,颠覆了乌蒙山人的思想,改变了昭通、昭阳人的生活。是内昆铁路,使乌蒙山变得更加的磅礴大气。

内昆线建设期间,恰逢我在报社工作,有机会沿内昆线的建设工地进行采访,让我更加贴近这条乌蒙山的生命之脉,去一睹它的风采,去感受它的律动,去领略它的大气。

昭通,正处于四川盆地向云贵高原抬升的过渡地带,万山绵延、江河纵横、荆棘遍布,而就在这个过渡地带上,就是在这样的崇山峻岭间,铁路大军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气魄,凭着坚忍和执着,凭着技艺和智慧,在异常复杂的地质条件下,治理了一片片滑坡的山体,在坚硬的岩石上,打通了一个个山洞,在湍急的河道里,树起了一个个桥墩。铁路工人们还成功地在盐津县城下开凿了隧道,使内昆铁路穿城而过,成为国内最大的“地铁”,创造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观。经过三年多艰苦卓绝的奋战,铁路大军终于把铁轨从四川铺进了昭通,铺进了贵州,以一种最为亲近、快捷的方式,打通了川滇黔出海的大通道,拉近了与世界的距离。昭通这块沉睡了数千年的土地,从此不再沉寂。

沿着内昆铁路行走,翻越山冈、渡过河流、穿越村庄、跨过小镇,我试图看清它的脸面和腰身,读懂它的哭泣和微笑,了解它的性格和好恶,真正进入内昆铁路的心脏,去探寻它最隐秘的灵魂。走完了内昆线,我才明白,这条铁路是一本永远也翻不完的书,是一首永远也读不完的诗,是一章永远也奏不完的乐,是一曲永远也唱不够的歌,大概每一代人穿越了内昆线,都会有每一代人的不同感受,它永远都是神秘的。我试着以一名新闻记者的眼光去扫描这条铁路,所看到的,无非是一些数字和表象,我最大的成果也就是摸清了它的走向,知道内昆铁路全长872公里,其中北段四川内江至安边、南段梅花山至昆明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成。这次新修建的中段起点为云南水富站,终点为贵州梅花山站,全长358公里,途经四川、云南、贵州3省的宜宾、昭通、毕节、六盘水等4地市的10个县。同时,宜宾至水富段进行了电气化改造,扩建了六盘水铁路枢纽。这条铁路从四川盆地攀至云贵高原,山高谷深,地质复杂,气候多变,工程浩大,任务艰巨,仅新建隧道就达148.86公里、桥梁41.8公里,桥隧总长占线路总长的53.9%。新建线路一次实现电气化,设计最大区段货流量密度为每年1400万吨,客车每日8对,总投资为120亿元,1998年6月开始兴建,2001年9月全线铺通。是继成昆、南昆线之后,在西南崇山峻岭间修筑的又一重要铁路干线,仅此而已。   

修建内昆铁路,承载了几代人的梦想。自古聪慧的昭通人深知交通的关键,从秦开五尺道、汉筑南夷道,从金沙江黄金水道的开发到昆水公路的建设这些史实,昭通人早已经知晓了道路的极端重要性。从历史到现在,昭通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建设内昆铁路的努力。

早在1905年,滇越铁路即将修通时,爱国仕绅陈荣昌就汇众集资白银5000万两,聘请英国籍工程师率领工程技术人员,经过两年的勘测,提出了修筑滇蜀铁路的初步方案。民国初年,孙中山先生也曾在他的建国方略中提出了修筑内昆铁路的宏伟计划,确定了线路。抗战时期,在时任云南省主席的昭通人龙云的再三建议下,蒋介石也同意修建内昆铁路,但因诸多复杂原因未能如愿。新中国成立后,再度提出建设内昆铁路,并于1952年开始设计,1954年形成初设方案交铁道部论证鉴定。在苏联的援助下,内昆铁路于1958年开工建设,但经过4年的艰苦施工,却因国力不济、尤其是苏联撤走专家带走图纸而被迫搁浅,只留下些半截桥墩落荒于洛泽河里。1994年12月14日上午,这是一个有着重要纪念意义的日子,昭通地委、行署再度把内昆铁路的复工提上了桌面,专题就向上级争取一事进行了专题研究,并拿出了切实可行的具体措施,组建了专门的工作班子协调联络内昆铁路复工一事。

1995年10月6日,阴霾的天空突然射出了几缕阳光,就是这几缕阳光,让昭通人看到了内昆铁路复工的希望。这几缕阳光,将永远照在昭通人的心里,照亮昭通千年的历史。因为,正是这几缕阳光,驱散了覆盖昭通上空的黑云,让到昭通调研的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同志乘坐的专机能安全、平稳地降落昭通机场。这样的阳光对昭通人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它将改写昭通的历史。没有这样的阳光,首长的专机不能安全降落,就将改变航线,就将降落在美丽的春城。日理万机的首长何时能再来昭通,那又将是一个悬在高空的问号,因为,在全国来说,比昭通更贫穷的地方还有,比修建内昆铁路更大的事还多,首长要关心的国家大事数也数不完。昭通,有可能再一次因为一团黑云而再次与内昆铁路失之交臂,留下永久的遗憾。建设内昆铁路,将永远只能是一个千古万年的梦想。

在昭阳区,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朱镕基同志终于到了小龙洞乡宁边村的一户农家:两间草棚,一口水缸,几双草鞋,屋角堆着一堆土豆,除此之外,家徒四壁。朱镕基同志关切地询问了大娘家的情况:家有几口人,种植什么作物,一年收入多少,平常吃些什么等。大娘一一如实作答:一天两顿饭,早上干活前扔几个土豆到火炕中;中午回家,火炕中的土豆就是午餐;下午依然是土豆,奢侈一点就蘸点盐。全家只有一套陈旧破烂的衣服,谁出远门谁穿。大娘的回答,深深震动了总理。总理面色凝重,双眉紧锁,久久不语,那双忧国忧民的双眼湿润了;良久,他缓缓地对大娘及随行人员说:“我这个总理没当好……”并掏出随身的一些钱,交给了大娘,希望大娘购置一些衣物,添置几件生产工具,度过眼前生活上的困难。

在昭通调研后,当朱镕基同志听完昭通地区党政领导对内昆铁路复工所作的汇报后,当即作了指示:“中央和地方要逐步解决昭通地区的交通问题,路不通,昭通就无法富裕起来。我赞同陈同海同志讲的恢复内昆铁路的建设。由于交通的原因,烟厂短途运输要265公里才能到水富,生产成本就高,煤矿有80多亿吨的储量也无法开采运输。这条路现在还有364公里,投资需要70亿,我想应尽快进行可行性研究和准备工作,赶快修通这条路。南昆线明年是高潮,后年可以建成,从后年开始,就应该把这支队伍调上去建设内昆铁路,在1999年底把内昆线建成通车。请陈同海同志回去和铁道部商量做好这个可行性研究。”因为昭通气候恶劣,首长身体不适的原因,说这段话时,还是附在秘书的耳朵旁说后让秘书转述的。朱镕基同志声音很小,却如洪钟大吕,这短短的一段文字,看似平淡,却带着党中央国务院对昭通人民浓浓的深情,彻底改写了昭通不通火车的历史。 

1998年6月16日,昭通人民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内昆铁路安树段的开工典礼在昭通市昭阳区北闸镇箐门村举行。一时间,昭通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昭通的山山水水为之欢腾。昭通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伸向远方的铁轨,听到了火车的汽笛,看到了铁龙的身影。

今天,在巍峨绵延的乌蒙群山中,当看到内昆铁路巨龙般蜿蜒而来,我又想起了当年浩浩荡荡的铁路大军,他们抛妻别子云集高原,风雨兼程奋战在深山峡谷,他们在崇山峻岭之中演绎了一串串“铁哥”们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2000年初,我们报社一行十余人前往有亚洲第一高桥之称的花土坡特大桥建设工地采访。

从昭通城出发,爬上沙子坡,我们乘坐的车子便驶上了一条新修的便道路。支铁办的同志告诉我,这是“铁哥”们修的,我一时间对这些远道而来的铁军肃然起敬。

说是便道路,其实修得既宽敞又平坦,俨然一副国道的样子,在昭阳区小龙洞乡的群山之中挥洒得亮丽醒目。据说这里以前本没有车路,农民们平常生产生活都靠人背马驮。我万分感慨,铁哥们的任务是完成内昆铁路的修建,却又在有意无意间给当地村民留下了一条方便之路。看着这结实的路基,规矩的桥涵,我在心里想象着铁哥们的形象,我突然觉得,“铁哥”这个称呼是如此地亲切。

在贵州威宁与云南昭通的交界处,在小龙洞乡小米村的峡谷间,一座被誉为“亚洲之最”的花土坡特大桥傲然矗立,成为乌蒙高原上最具现代气质的历史丰碑。

据承建花土坡特大桥的中铁十七局四处领导介绍,该桥全长678.55米,共15个桥墩,最高的8号墩110米高。该桥具有高墩、大跨的特点,技术含量高,科技项目多,当时,在同类桥梁建筑中堪称亚洲之最,居世界第二。

工地上机车隆隆,各种重型机械来回运转。工人们有的在地上施工,有的在高空作业,一派繁忙景象。那十五个高墩从谷底拔地而起,如巨人般向世人召示着一种力量,一种与世界抗争的、不屈的、向上的力量,让人倍受鼓舞,充满信心。特别是站在桥墩旁抬头仰望,那一个个高墩直刺蓝天,巍然挺立。那墩身采用先进的翻模技术灌注,光滑细腻,令人不得不称赞铁哥们高超的施工技艺。

我们有幸乘坐施工电梯上到了9号墩的台顶,我们好像站在巨人的手掌上,被高高地举上云天,在高大的乌蒙群山间无拘无束地挥洒、飘逸。

最让我佩服的,还是那些在台顶上高空中施工的“铁哥们”,他们在100多米高的桥墩顶台上爬上爬下,支模板、焊钢筋……和他们相比,我们显得娇气十足,不敢往地面上看,每走一步都要扶好周围的钢管才能挪步。

如果说要对花土坡特大桥贯以“雄伟”二字,那么“铁哥”们矫健的身影则让我想到了“威风。”

在十七局四处六队临时搭建的会议室里,队领导向我们描述了开挖9号墩基础时的情景,那一幕幕让人历历在目。9号墩占地面积为24平方米,基础开挖面积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由于该墩处于滑坡山体上,地质复杂,为确保达到施工标准,按设计将往地下打35根桩,每个桩孔需挖下去48米。为了赶工期,六队组织了300多名工人对35根桩进行同时开挖,打人海战术。可是才挖下去18米,桩孔里便开始涌水,就是同时用两台抽水机往外抽水也无济于事。

通常情况,每根桩的开挖工作由4人同时进行,两人穿了水衣下到井底开挖,两人在井口负责把泥沙一桶一桶地吊上来往外输送。随着桩孔深度的增加,呼吸和通讯就变得越来越困难,井底的人讲话在井口已无法听到。空气也变得极为稀薄,只有用鼓风机不断往井底鼓风。开挖9号墩基础时正值五、六月份,井底异常闷热,施工人员只穿了一条裤衩,外面穿上水衣,待一天施工完毕后,身上的汗水都已经把水衣的内层打湿了,一天天浸泡,一天天摩擦,工人们身体表层都被浸脱了一层皮。对于这些整天泥手泥脚的铁路工人,也许光是受点苦还算不了什么,他们还时常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总是担惊受怕,因为井下开挖必须采用爆破技术,要是稍稍有一点闪失,比如受爆破影响井壁垮塌等遭遇,那井下的工人就别想再活命了,然而,由于六队工人们规范操作,认真施工,把安全摆在第一位,六队在施工中还未发生过一起伤害事故。

那段时间,为了赶工期,确保施工安全,痣疮复发大量便血,患了十二指肠溃痒的队长陈南雄一直把铺盖搬到工棚里,每天坚持工作18个小时以上,没有离开过工地半步,他牵挂着那35根桩,还有施工的铁哥兄弟……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受到了震撼,是啊!在桥墩傲立峡谷,壮观雄伟的背后,竟还隐藏着这许许多多的苦辣酸甜。

经四处领导引荐,我见到了刚从工地上回来的桥机队队长刘克明。这位被领导称赞为勤奋刻苦,善于动脑的刘克明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留一个小平头,看上去十分精干。然而面对记者,刘克明似乎有些腼腆,也许在他看来,他所做的工作很一般,没什么值得采访,他很平淡地向我讲述着他的故事。

现年38岁,已有20年工龄的刘克明,家住四川泸州农村,两个妹妹都已出嫁,家里只有70多岁的父母亲相依为命。平时,刘克明只有往家里寄点钱帮助解决一些实际困难,父母有时也走上半把小时的山路到集镇上给他打个电话,听听这儿子亲切的声音。而他的妻子则带着10岁的孩子住在四川自贡农村,孩子上小学三年级了,成绩不算太好,妻子又辅导不了,所以经常来电话发发牢骚。而他也只能在电话里空谈一气,他多么想亲自去辅导一下孩子做作业。春节已经临近,为了赶工期,刘克明没能回家,还有许多工地上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对老家和新家的牵挂,成了刘克明最大的烦恼,他深知父母、妻子、孩子在家的艰辛,然而,烦恼又能怎么样?他只有加倍地工作,把这些都淡化成缆索上一个个精彩的动作。

在四处,在整个内昆线上,像刘克明这样抛妻别子常年在外的又何止一个……

对铁哥的采访算是告了一个段落,然而,在我内心深处,我不认为这是我对铁哥们的最后一次采访,我留恋着花土坡的桥墩、缆索、钢架,还有铁哥们酸酸甜甜的故事。

车子拐了一个弯,我们驶上了铁哥们修的便道路,朝着家的方向疾驰,天边泛着晚霞,一种温馨的暖色跃入我的视野。

内昆铁路,这条西南经济的大动脉,不仅成了整个西部出海的大通道,也是连接东南亚、南亚的重要国际通道。西藏、青海、成都等省份的产品进入东南亚、南亚,都可以从内昆线南下。内昆线连接昆河线,年运输能力在1400万吨,西藏、青海的很多产品可以从内昆线运到东南亚一带,然后从新加坡装船运往世界各地,比到沿海装船节约更多时间。同时,也成为贵州的煤、昭通的无烟煤和硫铁矿外运的重要通道。内昆线建成后,昭通丰富的矿产资源、蔬菜水果采用火车运输,这样,每年可节约燃油直接经济效益至少在500亿元,如果加上土特产的外销量,内昆铁路给昭通带来的直接经济利益,更是不可估量。

2001年9月19日上午10时05分,内昆铁路全线铺通。来自昭通各界的数千名群众敲起锣,打起鼓,共同欢庆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2002年5月12日上午9时45分,28016次列车缓缓驶出贵州六盘水车站,随着一声长鸣的汽笛划破长空,西南地区人民期盼已久的内昆铁路,终于全线开通运营了。

昭通人终于可以坐火车啦!乌蒙山兴奋得彻夜未眠。

群山逶迤,巨龙翻腾。每天,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射向乌蒙大地时,内昆铁路,这条神仙撒下的绸缎一样的玉带,把磅礴乌蒙装扮得分外妖绕,万分壮美。

时间,在乌蒙山的缝隙间,悄悄溜过。

似乎就在眨眼间,新时代的昭通很快通高铁。

渝昆高铁开建啦!这无异于一颗重磅彩蛋,砸在乌蒙山的头顶,让昭通人兴奋得想飞上云端,去欢歌,去庆贺。

渝昆高铁过昭通。这个曾经为革命胜利作出过重大贡献的革命老区,终于再一次搭上了通往京城的快车道,昭通的历史,将从此改写。

渝昆高铁是京昆高速铁路的南部路段,是中国西南地区重要的铁路干线,与规划中的郑渝高速铁路共同构成西南与中原、华北、东北地区的快速铁路大通道。

渝昆高速铁路形成重庆至昆明方向高速铁路大通道,将彻底解决内陆至西南方向缺少快速客运通道问题,承担成渝、滇中等城市群间的高速铁路客流,同时释放内昆铁路货运能力,实现大通道客货分离。

渝昆高铁正线全长约720公里,经过重庆、四川、贵州、云南三省一市,设重庆西站、泸州站、宜宾站、昭通东站、昆明南站等18个车站,按双线350公里/小时标准设计,重庆至宜宾段2018年底开工,工期4年,宜宾至云南段建设工期6年。到2022年底,昭通,这个曾经靠人背马驮的边地小城,从此链接上了全国的高铁网。昭通的高铁时代,将正式到来。到那时,昭通人去成都、重庆、贵阳和昆明,一个半小时即可到达。上午在昭通吃油糕饵块稀豆粉,中午到重庆吃火锅已不再是传说。贵阳的羊肉米线和昆明的过桥米线,犹如隔壁两店,可一天内随意品尝。

昭通人的幸福生活,未来可期。

 

飞机,昭通人梦想飞翔的翅膀。

小时候,在我的家乡昭阳区大山包,一架我不知道型号和品牌的飞机,像一只高贵的黑颈鹤,在阳光灿烂的春夏,光顾生养我们的古老村庄。

它的飞翔低,低得像要撞到我们村子背后的大山包梁子,因为它飞行的低姿态,我们小孩子用肉眼,就能看到写在飞机肚皮上的字母;它的飞翔轻,轻得像一支风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比大山包梁子还要高得多的天空中自由穿梭,还时不时调皮地翻上一个筋斗;它的飞翔快,快起来让我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听到一阵炸雷般的轰鸣,就不见了它的踪影;它的飞翔美,像一只雄鹰,又像玉皇大帝派下凡间的天使,它的肌肤在阳光下闪亮闪亮的,像是天使身上的玉器。在大山包的蓝天上,像这样的飞翔只有三样,黑颈鹤、老鹰和飞机。而这三样,都是我不可企及的,不论它们有多么让我神往,我都不能与他们成为朋友。我把我的喜欢归结为饿老鹰想吃天鹅肉的一厢情愿。真是可笑,想想黑颈鹤是什么,那是高贵无比的精灵,老鹰是什么,那可是上天入地的英雄一样的天鸟。而这两样,在我的家乡,我还可以经常看到,它们每年都要在村庄的上空飞翔,它们和我都拥有共同的故乡,它们永远也飞不出大山包这片湛蓝的天幕。

而飞机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它们是来执行飞播任务的,它们的工作地点就在我们村庄对面的仙人田,那里是一个万亩草场,它们飞得很低,把从国外进来的草籽播撒在仙人田广阔无垠的草场上。

据说这样的播种要管很多年,每年的秋天,草籽自然撒落在地上,第二年又长出了嫩草,它们当然不会年年飞来。飞机在村庄上空的飞翔,也就那么有限的三四次,这之后,就再也没飞来过了,我们小孩子心里说不出有多失望。每个白天,大人们出工去了,我们就在村子里玩耍,一天不知要向天空张望多少回,也不知要被调皮的小孩子用“飞机来了”的谎言欺骗多少次。每个夜晚,我们在村子里玩打仗的游戏,也时不时要向着天空张望,总盼着奇迹会发生,会有那么一颗闪亮的星星就是一架会发出轰鸣的飞机。

那些年,也还发生过一些关于飞机的稀奇事。

先是在外婆家居住的曾家沟,一个放羊老者在山上捡到了一堆古怪的金属,说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老者以为是捡到什么金银财宝了,就用羊毛披毡包了用绳子背回家来,可左摆右弄,那还就是一堆金属。村里的人都觉得好奇,我听说了也专门走了七八里山路赶到外婆家,想去一睹那堆从飞机上掉下来的“肉”究竟是什么样子,可当我汗流夹背地赶到外婆家,才说那堆“无用”的金属早被那放羊老者卖给收废品的人了。我失望得不得了,失去了一次亲自用手摸一下“飞机”的机会。

再后来,说是要在我家背后的大山包梁子上建一座大气污染观测站,村子里三番五次地去了很多穿军装的人,又是放大气球,又是放烟雾弹,用大卡车拉去了很多搞测量的古怪仪器。那些工程人员手里拿着对讲机,山上山下地跑了不知多少遍,嘴里操着普通话不知在说些什么。每次搞测量时都不准村民靠近观看,神秘得很。村里人心里就有些害怕,瞎猜测,什么传言都有,有说要修什么兵工厂的,有说要修什么雷达站的,有说要修飞机场的,还说我们村里的100来户人家都要全部搬迁到外地,腾出地点来修飞机场呢!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什么大气污染观测了啥的都不感兴趣,唯独修飞机场这种说法,让我们一帮小娃娃兴奋不已,我们甚至在勾画大山包未来的美好蓝图了,脑海中又回放着飞机在头顶上空飞翔的情景。

我想,等大山包的飞机场修好后,我一定要去看一眼飞机起飞和降落的姿式,要亲手去摸摸飞机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我甚至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发奋读书,长大了考上北大或者清华,也去坐一躺飞机。

事实上,那时我父亲也是这样咬着牙鼓励我的,我父亲说:“狗儿,你好好读书,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就是你考上了北大、清华的研究生,哪怕是砸锅卖铁,甚至去卖血,我也要尽力盘你”。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满眼泪花。其实在心里,我也很清楚,刚在昭通一中上初中就遇上文革、混完初中就回家种地、当时只是一个乡村民办教师的父亲在给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样的设想就像我想实实在在地摸一下飞机、上一次蓝天一样的不可思议。不过,小孩子总是那么容易上当,父亲的话还是让我激情澎湃,让我充满信心。

回忆起来,很多往事,包括那些曾经轰轰烈烈发生过的事情,总是有几分可笑,有几分荒诞。三番五次来村里的那些“高科技”的人,来了又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来了。更可笑的是,当时让我们奉为神灵的权威报纸的头条也登了关于在我家背后的大山包梁子上修大气污染观测站的事情,可登了也就登了,以后也就不再登了。可能是那些年不兴上网的缘故,在写此拙文时,当我在百度网站输入“大气污染观测站和大山包”这样的字样时,没有一点点关于当年发生在我家村子里的一丝信息,当年那些实实在在的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人和事,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我就把小时候发生在村子里的关于修飞机场的所有事情包括传言当成一场梦了,那肯定是我产生幻觉了,一定是的。

在昭通,像我这样吃洋芋长大的娃儿,十分清楚与北大、清华的距离,十分清楚离飞机飞翔的距离有多远。

不过,让我感到荣幸的是,我实现了坐一躺飞机的梦想。尽管实现这个梦想用了我接近三十年的时间,但我还是体验到了坐飞机的美妙感觉,我当然就无比珍惜。那是2003年8月,昭阳区派出一个代表团到上海去参加一次农产品的博览会,我作为工作人员随团前往,也算是奢侈了一回,来回双飞,去时从昭通飞昆明,再从昆明飞上海虹桥机场,回来时从杭州萧山机场飞往昆明,再从昆明飞回昭通机场。

昭通机场座落在昭阳区东郊一个叫太平的地方,那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东面的大碑山像一道天然屏障,挡住进入昭通坝子的寒流,但一点也不影响阳光进入昭通坝子的路线。每一个晴天,太阳总会准时翻越大碑山,以她母亲一样的慈祥抚摸昭通机场。西北面的花果山和西南面的元宝山及凤凰山,则像三蹲护卫机场的神灵,日夜守卫着昭通机场。温泉,更是以恋人般的体温,常年温暖着昭通机场。

昭通机场,就像一个健康的婴儿,从爬行、学步、奔跑到起飞,每一个环节,都是那样安全、温馨、幸福、愉快。

深入昭通机场建设改造的历史,我才进一步知道,昭通机场始建于1935年,1935年4月动工修建,1939年8月29日竣工。抗日战争时期作为后方战备机场,起降过B-29型轻型轰炸机。1950年3月昭通解放后,机场由部队控制,航空站受部队指挥,长期停用。1959年民航成都管理局组织扩建,延长南端跑道50米,1960年2月26日又修一条泥结碎石跑道长1700米,于1961年6月开辟了昆明—昭通—昆明航线,起降过立二和伊尔14等小型客机。1970年人民解放军空军第十航校二团在此进行飞行员初级训练,对机场进行了平整维修,增加了草皮跑道两条。1981年扩建了候机楼和停车场。由于该机场较小和使用的小型运输机苏式伊尔14型客机时间长,性能减退,不能继续运行,国家民航总局于1983年11月3日决定停航。部队继续作为训练基地使用。1985年在机场兴修了武警部队营房,扩建了机场公安派出所。1986年初航校撤销,机场停止使用,作为保护备用。同时每年昭通、威宁等地区播种造林、飞播牧草等起降也使用该机场。为扩大改革开放,加速经济发展,中共昭通地委、行署经过长期不懈地艰苦努力,199011月中央军委、总参和国家计委批准扩建为双向起降波音737-300型机型的国家二级机场,新征土地696亩,跑道长2720米,宽48米。昭通机场扩建工程规模为:国家标准二级机场,机型为波音B737—300型飞机,由昆明往返昭通,备降成都,道面为钢性道面,子项工程有场道工程、供电助航灯光工程、通信导航工程、气象工程、售票处和招待所、油库建筑工程、候机楼工程、航管楼工程、及其它建筑工程。设计具有现代化水平,符合民航局颁发的《民用航空运输机场飞行区技术标准》的规定。

扩建工程于19911120日破土动工。在地委、行署领导下,指挥部与设计施工单位和其它建设者们一道,发扬团结、创新、拼搏、实干的精神,艰苦奋斗两年,于19931120日竣工复航。在昭通地区基本建设史上,创造了工期短、投资省、质量好的优良工程,云南省委、省政府给予了高度评价。机场复航为昭通的经济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为昭通人民的出行提供更快、更安全的便利。

目前,建在昭阳区靖安镇大坪子的飞机导航站健康运行,飞行和空防安全有了更可靠的保障。航站区绿树成荫,溪流潺潺,俨然一座美丽气派的大花园。

如今,昭通人走向世界的通道变得多起来了,高速公路、内昆铁路,还有正在扩建改造的水富港,更让人骄傲的是,昭通已经通了飞机。这何等之重要,这种重要程度在每一位昭通人的心目中,都再清楚不过。

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历届图家领导人与昭通机场的缘分。

1985年2月1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到昭通视察工作,专机降落昭通机场。

1995年10月6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同志到昭通调研,专机降落昭通机场。因为加深了对昭通的了解,朱镕基同志痛下决定,决定修建通过昭通的内昆铁路,圆了几代昭通人的梦想。

2002年7月15日,胡锦涛同志也是乘坐专机直接飞抵昭通机场。在昭阳区,胡锦涛同志分别深入到昭阳区靖安乡的五星苗寨和永丰镇的三甲村进行了深入调研,了解民情,关心群众。

    2004年10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专机也安全降落在了昭通机场。温家宝总理在昭通大地上行走,深入地震灾区体察民情。他关爱民生的行动,他和蔼可亲的表情,他感人肺腑的话语,给昭通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使昭通人民倍感亲切。

2015年1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的专机降落昭通机场,总书记来到鲁甸县地震灾区龙头山看望受灾群众。下午,在地震灾区板房学校,习近平听取了昭通扶贫开发工作汇报。他指出,扶贫开发是我们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点工作,是最艰巨的任务。现在距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只有五、六年时间了,时不我待,扶贫开发要增强紧迫感,真抓实干,不能光喊口号,决不能让困难地区和困难群众掉队。要以更加明确的目标、更加有力的举措、更加有效的行动,深入实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项目安排和资金使用都要提高精准度,扶到点上、根上,让贫困群众真正得到实惠。

2014年8月4日,鲁甸“8.03”地震发生后,李克强总理的专机降落昭通机场,察看灾情,慰问受灾群众和抢险人员,指挥救灾。2017年1月23日,李克强总理的专机再次降落昭通机场,重回云南鲁甸考察灾后重建。看到这里焕然一新的面貌,总理说,你们这么短时间内建起新家园令人欣慰。我代表习近平总书记对你们表示慰问!随后,辗转一个半小时后,李克强总理来到昭阳区洒渔镇余家大冲自然村13村民小组。看望这里的贫困户。

几代党和国家领导人都与昭通机场有着深深的缘份,结下了深厚的情宜,中央、省委各级领导每一次安全飞抵昭通,都会给昭通人民带来振奋人心的喜讯,都会在昭通大地上留下他们亲切、爱民的身影,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使得地处乌蒙山深处的昭通倍感温暖,使得这里的群众受倍受鼓舞,信心百倍。

给昭通人民带来无限风光的昭通机场,功不可没的昭通机场,正是因为有了设施的不断改善,技术的不断提高,员工的无私奉献和敬业,才迎来了这些闪射着历史光芒的光辉瞬间。

在飞机上俯瞰昭通,群山起舞,江河奔腾,云蒸霞蔚,美伦美奂。壮阔的昭鲁坝子像一个五彩斑澜的大玉盘,俨然就是一幅大气磅磅礴的山水画。夜晚来临,昭阳区闪烁着霓虹灯的宽阔大街和美丽新城本身就是昭通人在乌蒙大地上精雕细刻的宏大杰作。

这样的景致是何等之壮美啊!

2018年,昭通新机场连接线已经修通,新机场选址确定在有昭阳八景之称的花鹿坪,昭通新机场迁建积极推进。在已经开通成都、重庆、贵阳、昆明的基础上,新开通了至杭州、西安等4条航线,旅客吞吐量达35万人次。

未来之昭阳、昭通,可谓四通八达,无异于插上翅膀的金凤凰,定能飞向天宇,实现梦想。


作者简介



沈洋,70后,云南昭通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在《中国作家》《文艺报》《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百余万字。已出版长篇小说《大救驾》等10余部。中篇小说《包裹》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编剧)。电视剧《锻刀》文学原创作者之一。长篇小说《万物生》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编剧)。鲁迅文学院首届西南作家班、首届编剧高研班学员。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全国中青年文艺人才第九期编剧高研班学员。

来源:文学故乡

审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聂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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