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

吕翼的长篇小说:比天空更远(二)

 2019-09-27 11:18  来源:昭通创作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以中国大西南最后彻底摧毁奴隶制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也是以儿童视觉独特呈现解放战争少数民族悲欢离合的生动画卷,同时还是一个边疆彝族作家充满深情抒写的七十年前为建国大业甘洒热血的传奇故事。作品抒写了夷族地区的少年儿童,蒙昧混沌的苦难生活和他们对美好生活的炽热向往。同时,作品更着力于抒写的是,在中国共产党光芒照耀下,少数民族地区的少年儿童认知世界、逐步成长、汇入新中国大家庭的感人故事。

三、头人的女儿


“觉格,咋啦?怎么呆呵呵的?”

后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觉格吓了一跳。

觉格连忙将鹰塞进怀里,拉拢羊毛披毡,将鹰遮得严严实实的,再缩了缩身体,回过头来。

是史薇。

史薇是罗火头人的小女儿,年龄和觉格差不多大。头人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儿不一样,是要骄惯一些,是要任性一些,是要穿得体面些。

史薇今天穿得尤其好看。头戴缀有红缨和珠料的鸡冠帽,耳朵上挂着金色的耳环,绣有索玛花的大襟右衽上衣,附有银制的挂件,黑红黄三色的褶皱裙。史薇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本来就是够漂亮的了,这样打扮,更是光彩夺目。

觉格很奇怪,这头人的女儿,怎么突然出现?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吗?

觉格试探说:“史薇,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是要换筒裙了吗?”

换筒裙是夷家女孩成人的标志,女孩子满十六岁,就要行成人礼,家里要打牛杀羊,抬来大罐的酒,请四方八里的亲人们前来,吃三天肉,喝三天酒。从那时候开始,女孩子就算成人了,就可以成家了。那一天,要穿最好的衣服,和最喜欢的老表们,唱歌跳舞。

史薇说:“我才十二岁,换啥裙!欺负小孩子,也不怕格非神怪罪你!”

格非神是夷家的生育神,谁敢得罪!

“那你是?”觉格有些好奇,吐了吐舌头。

尔沙管家告诉我说,今天阿爹要回来啦!”史薇一说起阿爹来,兴奋得满脸通红。是呀,出去都十多天了,史薇觉得时间老长,盼他快些回来。就是打冤家最惨烈的那一年,阿爹领兵上百,死伤无数,也就出去十多天时间。

史薇想见爹,那是他们自家的亲情所至。觉格对罗火头人有着无数和不满,但在这个时候,内心也有着小小的渴望,希望他能早些回来。听说其它山寨都已经开办学堂,让娃儿们读书识字。不知罗火头人会不会带回这样的消息。作为头人,一寨之主,他有这个责任,也只有他才能办到。

罗火头人不吭气,就是在寨子边挖口水井,都是不行的。

“你怎么了?你怎么一直紧紧搂着肚子?”史薇突然伸手来摁觉格的肚子:“是不是肚子疼了,快回去用柴火烤一烤。”

柴火烤烤,肚子就不疼,这是个很有效的办法。这不用史薇教,觉格常常这样做。但史薇并不知实情,觉格也不想让她知道。觉格转身要跑,不料史薇动作,比他还更敏捷,一瞬间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啥不可告人的!”史薇叉着腰,像只斗架的鸡。她生起气来,声色俱厉,好凶。

觉格扭着身子,还是不给她看。

史薇指指天上,一脸紧张,她大叫道:“小心,鹰来了!”

觉格抬头,去看天空。天空干净得很,连片白云都没有,哪有什么鹰!史薇趁他抬头看天时,一把将他的披毡扯开。

那只小鹰掉了出来。它感觉到自由了,努力扇动翅膀,跌跌撞撞地,试图飞上天空。但挣扎了两下,还是落在了地上。

史薇吓了一大跳:“觉格,你原来是干这个!”

觉格发觉上当了,立即扑过去。小鹰两只金豆一样的小眼睛,绝望地看着觉格。

觉格将小鹰抱了起来:“怎么啦?我喜欢它怎么啦?”

史薇说:“它是我们夷家的神!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样做,犯上啦!寨子里的人可是不高兴的!”

“你不清楚,不要乱说!这是邓白嘴的士兵打下来的。我保护它,错了吗?”觉格生气地说。

刚才那一阵枪声,史薇是听到的。错怪了觉格,她脸红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寨子里的人都不好过。自从邓白嘴的人进入山寨后,大伙都活得小心翼翼。有吃的不敢吃,有穿的不敢穿,就是围着锅庄跳舞唱歌,都是胆战心惊,声音小了很多,动作也小了很多,随时担心他们会来找茬。

“那你要怎么办?”史薇又问。

“我想把它养起来,把它受伤的翅膀治好。”觉格说。

史薇的态度突然转变了,脸上露出了笑:“这就对了,那我帮助你。”

“你怎么帮啊?”觉格有些怀疑,这个头人的女儿,心肠是好,不像他爹,凶巴巴的。但一个小女孩,要帮助他觉格做这么大的事情,怕是吹牛。

“跟我来。”史薇说。

史薇拉着他,进了寨门。觉格依旧将雏鹰藏在披毡里。寨门边有邓白嘴的手下把守,见到两个孩子,也没有多问,便放进去了。

进入头人府,他们来到了吉克毕摩的屋子。罗火头人相信神,相信咒,相信世间所有的一切,特别是脑袋里的东西,特别是生活中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主宰着人的言行的东西,都可以用经咒来引导,甚至解决。所以他把夷山学问最高、法力最大的吉克毕摩请来,为他坐镇。专门给了他一间屋子,供他吃,供他住,每年给他不少的银子。

这些年来,吉克毕摩每天都在给他念消灾经、祈福经。

吉克毕摩正在卜鸡卦,就是从鸡的骨头上来看主人运气的好坏。看了半晌,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谁也看不出他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是在欢喜,还是忧虑。看不出他对眼下的局势,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

史薇拖着觉格,跌跌撞撞来到吉克毕摩面前。

史薇说:“请你给这只鹰念念消灾经,让它尽快好起来。

吉克毕摩有些哭笑不得:“我在驱逐那些害人的鬼呢,大事都忙不过来……”

史薇噘着嘴,有些不高兴:“你是夷山最大的毕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吉克毕摩只好说:“好呀好呀,听你的。难得史薇一颗善良的心。”

史薇纠正说:“不是我有,是觉格有。”

吉克毕摩抱来经书,对着念了半天。没有看到鹰精神好起来,也没有看到它能轻松自如地扇动翅膀。觉格失望了,抱起鹰就走。

史薇追出来说:

“你就这个样子,抱着回去,不是送死吗?”

觉格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史薇说:“眼下寨子里,到处都是邓白嘴的人呐!我们得想想怎么办!”

觉格这才醒悟,暗暗佩服史薇的清醒。

觉格说:“你们家有藏的地方吗?”

史薇说:“我家屋子很多……但邓白嘴的人都把守在门口,担心他们迟早看见。”

“我们变成一块大披毡……”觉格说。

史薇说:“这时候了,你还开这玩笑!”

“我们变成两只老虎守着……”觉格又说。

“不跟你玩了……”史薇觉得觉格有些无聊,噘起了嘴。

觉格说:“那你回去吧,我走啦!”

“你到哪里去?”史薇有些怀疑。

“我回家。”觉格说。

史薇没有理会他。觉格出了头人府,步子迈得更大。他走了一阵,觉得背后老有什么在跟着自己。

猛回头,却是史薇。

史薇不想他会回头,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觉格说:“你干嘛?跟踪我是啥意思?”

史薇脸红了。史薇争辩说:“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想把小鹰吃掉!”

觉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是这样的人吗?告诉你,我可是鹰的后代!”

“那你为啥不让我看看,你到底要把小鹰送到哪里去?”

“一个神秘的地方……”

“怎么神秘,怕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打个赌!如果我不是吃小鹰,而是保护小鹰,那你怎么说?”

“如果你真的是保护小鹰,那我爹办了学堂,我第一个就让你去……”

史薇知道觉格的梦想,一招就击中了他的要害。有一次,觉格在头人府里看到尔沙管家读山外送来的信件、书籍,还给山外写信,羡慕极了。他知道,会读书,会写信,就可以和看不见的人说上话,和远在天边的人说上话。

此前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会写夷文的毕摩,可以和鬼神对话。但毕摩不是谁想当谁就能当的,那可是家传世袭的。而汉文不需要家传,也不需要世袭,只要有先生教,就可以学,就可以用的。

觉格不是想和神对话,也不是想和鬼对话。他是想和一个人对话,他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哪里,是死还是活,是近还是远,是幸福还是如他和阿妈一样的苦痛。他常常在梦里见到他,他用有力的双手抱起他,用粗硬的胡须扎他,用铁锤一样的拳头保护他……

这个人是阿爹。

阿爹在十多年前,如谜一般消失,至今没有一点消息。有人说他被老虎吃了,有人说他坠崖了,有人说他落江了,甚至有人说他病死了,觉格都不相信。觉格有种预感,阿爹应该还活着,阿爹肯定还活着。现在,觉格一天天长大,更加想爹了。如果能够通过汉人的文字,和阿爹说上话,甚至见到阿爹,多好……

觉格曾经跑到树林里,除去腐叶和浮土,推平一块地,折一根树枝,在上面划来划去。横一下,竖一下,划满了,他就直起身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退远看,凑近看。

他画的这些,有点像字,但又不太像字。有点像画,但又不是画。

如果是字,那是什么字?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字?那什么才是字呢?

他想用这种方式,写对阿爹的思念。想问问阿爹在啥地方,有吃没有?有穿没有?有人欺负他没有?他想家了没有?想阿妈了没有?想儿子了没有?他要回家了没有?

他还想用这种方式,写自己内心的苦闷。写他对罗火头人的不满,写寨子里老打冤家带来的痛苦,写他对神鹰的向往……

但是,划一次他推掉一次。他把木棍都划断了,还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本领时,他扔下木棍,坐在地上哭了。

哭得好伤心,哭得好无助。

他哭的时候,史薇看到了。史薇想,一个小男人,哭得像个女孩子,太让人笑话了。她悄悄走近,试图奚落一下他。可当她凑近了,却一下子被吓坏。

这家伙是真哭呢!

真哭和假哭不一样。尔沙管家曾经给她讲过,怎么区分真哭还是假哭:“有泪有声是哭;有泪无声是泣;无泪有声是嚎。”

觉格不仅有泪有声,甚至他的两只肩膀,因为哭而剧烈地抖动。史薇也曾看到过有人这样的悲伤,但那是寨子里打冤家,有人死了,亲人过度悲伤才有的样子。

史薇吓坏了,她慢慢后退,躲在一棵大树背后,悄悄地看着。要是觉格有啥想不开,她就冲出去,制止他。

觉格哭够了,站起来,扛着一捆木柴,就往家里走。

夷家的孩子,懂事早。再伤心,内心都清楚什么才是大事。

后来,有一次,史薇问他:

“对于你这样勇敢的男子汉来说,最让你伤心的是啥?”

“是没有识字的机会。”觉格说。

现在,史薇给的这个条件,当然是觉格求之不得的事。

觉格:“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干啥!”

觉格在前,史薇在后。两人躲躲闪闪,尽量绕开邓白嘴的手下。很快,他们出了寨子,往后面山上跑去。

他们先是左拐三下,右拐三下,再是往谷底折三折,后又往峰顶转三转,总计要走十八个弯,要走十八个拐。如此反复,他们来到一座悬崖边,灌木林里,一个阴森的黑洞呈现在面前。

“这里很偏僻啊?”史薇很怀疑觉格,“你是不是想把鹰怎么样?还是要把我怎么样?”

“来不及想你的事”觉格说,“往里钻!”

“你什么意思呀?”史薇这下很胆怯,她很怀疑觉格的动机。这样可怕的洞,很未知啊!

万一有狼怎么办?

万一有虎怎么办?

万一有蛇怎么办?

万一有坏人,又怎么办……

“夷家人,哪能怕这怕那的!你还是头人家的女儿吗?”觉格弯下腰,便往里钻:“我走啦!”

史薇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危险的征兆,回头又见觉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便用手拢了拢裙子的下摆,咬咬牙说:“好吧!”

灌木丛林太密,太厚。觉格弯腰,史薇也弯腰。觉格趴在地上,史薇也趴在地上。

史薇在后面哼哼叽叽。觉格笑了:“你怕啦?”

史薇并不是怕。她伤心地说:

“觉格,你……你看我的裙子……”

很多泥土糊在了史薇漂亮的裙子上,看上去的确不雅观。

觉格说:“那你就回去吧!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史薇当然不肯回去。没有多久,一个岩洞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岩洞前有一些腐木横陈,四处苔痕累累,覆盖了洞口,人迹罕至的样子。

“这……”史薇大出意外。

“跟我走,但不能弄坏任何草木和苔痕!”觉格命令道。

史薇小心地跟在觉格的后面。岩洞的口很小,可往里钻,却越来越宽。到了深处,有一个相对宽阔的地方,至少可以坐十来个人。更神奇的是,洞的另一个面,有个洞,不大,但有一束光从那边照过来,洞就不黑了。

史薇奔过去,凑着往外一看,天,下面是一条河流,细小的,金色的,比麻绳粗不了多少,在山谷里旋来绕去,缓缓向东流去。

“这是哪?”

“金沙江啊!”

这倒是个好地方!史薇兴奋了,她提起裙裾,在平地里转了几个圏。她一舞动,彩色的裙裾飞扬了起来,就像是一簇盛开的索玛花!

“这岩洞叫啥名字?”

“没有呀!”

“这岩洞这么漂亮,还有神鹰入住!对,天宫,就叫天宫!”史薇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

“天宫!史薇,你好有才华!”觉格赞美说。

“当然啦!”史薇说,“识字的作用,就是用在这些地方……”

觉格说:“你输了吧!”

“我输了,我说话算数,到时我一定和阿爹说,满足你的愿望。”

史薇虽然是个女孩子,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在觉格的印象中,还从没有说过假话,更没有骗过人。

披毡里的鹰挣扎了一下。觉格这才想起,怀里的鹰肯定受不了啦!他将鹰放出来,那鹰显得惊慌失措。它扇了两下翅膀,翅膀软软的。它蹬了两下腿,很痛苦的样子。觉格有些心疼,连忙伸手去护它。

史薇说:“咦,吉克毕摩的咒,好像还没有生效呢!”

“毕摩的咒要生效,有时要一年、两年,甚至会很久……我们不能等了。如果你喜欢它,不想让它死,我们还得另外想办法。”

史薇连连点头。

觉格伸出手,摸着幼鹰的头:“好啦,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好在这里些天,伤好了再说……哦,那我怎么称呼你呢?不能老是叫你鹰吧!”

“给他取个名字,不就行了吗?”史薇说,“真笨!”

“那你取。”觉格说。

史薇说:“我们家里,女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觉格看了看小鹰羽毛黑黑的颜色,想像着它在天空中飞翔的样子,挠了挠头发说:“你就叫……叫黑箭吧!”

“还行。”史薇说“看来,你这人虽然笨,但这主意还不错。我们快回吧!说不定我爹都回来了。”

“可是黑箭的翅膀还伤着呢!”觉格说,“我得找药来,给它敷上才行。”

觉格抱起鹰来,这下它不再挣扎。它好像懂得,眼前这个孩子,并不是要伤害它。

觉格仔细看了看它的翅膀,血迹已经凝固,羽毛断了几根,骨头也折了。

治鹰的翅膀,那是小事,这山山岭岭,到处都有治病的草药。觉格也懂,他知道,人的骨头折断了,需要的是草血竭、伸筋草、红血藤、土三七、胡椒,几种捣细,包敷在伤口上,半个月左右,骨头就会痊愈。鹰也一样,用上这些药,伤口自然会好,骨头也会还原的。但是,其它的几味药都好找,洞外面的灌木林里多的是。可红血藤和土三七,这山上就不长,怎么办呢?

看觉格犹豫,史薇说:“有啥不好办的事?别驮马放屁,吞吞吐吐的!说!”

觉格说:“有两种重要的药,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家里有啊!我回去拿。”觉格说了药名,史薇回头便往洞外跑。这个头人的女儿,心肠还是蛮好的。她那个头人阿爹,好像不是她的亲爹,整天黑风丧脸。就像是人人都借他的壮牛,还他的是瘟鸡。

史薇走后,觉格摸索着出洞,看看四下里没人,才顺着草地找。不一会儿,就将草血竭、伸筋草和胡椒找到。他找来两块有些口面的石头,将草药混在一起,慢慢擂,慢慢捣。不一会儿,草药被擂成浆汁,鲜嫩而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等了很久,史薇才匆匆赶来。

觉格往洞外看了看:“有人跟踪你没有?”

史薇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呀?”

觉格又伸出头去。没有什么异常,他才放心地缩回头来。

史薇不仅带来了草药,还带来了一块柔软的布。她将草药从衣袋里掏出来,递给觉格。觉格来不及谢她,便连忙将所有的草药混合在一起,反复捶打,让它们完全融合。史薇抱住黑箭,稳住,很快,他们就把黑箭的伤口包扎好了。

黑箭的翅膀包上了草药,英雄无用武之地,又显得很滑稽。觉格忍不住笑了。

“我得赶紧回去。”史薇说,“寨子里好像有点乱……”

不仅是史薇得赶紧回去,觉格也得回去。

正要出洞,觉格一把抓住史薇。史薇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你疯了吗?你敢对本小姐如此无礼!”

觉格辩解说:“不是对你无礼……这里的秘密,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罗火头人!”

“我保证!”史薇说。

觉格不依不饶:“你保证?你拿啥保证?”

史薇想了想说:“我赌咒,如果我泄露了这个秘密,就让我读不了书……”

觉格:“不……”

“那就让我跳崖!”史薇居然像大人那样,发了毒誓。

觉格连忙捂住她的嘴:“不……”

史薇说:“这不那不的!啥意思?觉格,要是你泄露了呢?要是你让人知道,我和一个白夷家的男孩在一起……”

觉格想了想,发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厉害的誓:“要是我不遵守诺言,就让我永远见不到阿爹……”

“我晓得你最大的梦想,就是见到你爹……我们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史薇倒挺善良的。

觉格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就是一头猪!”两人同时说。

他们将黑箭安顿好后,匆匆往寨子里赶去。可刚进寨门,就听到牛角号在呜呜吹响。寨子里又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群山有顶,人心无数。真不知道这邓白嘴又要干啥了。



四、毕摩的咒语


两人进了寨门,史薇邀请说:“觉格,你跟我走如果我阿爹来了,我第一时间,当面和他说你读书的事。”

罗火头人这女儿,为人处事真是顶呱呱,性格豪爽,还常常为别人作想,真不像是头人生的。觉格对她说的话,当然求之不得。但他也有顾虑:“我怕……”

“怕啥!有我呢!”史薇凑过来,在他耳朵边小声说:“他现在不像以前啦,脾气好多了。再说了,想读书识字,是你自己的事。”

觉格咬咬牙,抿抿嘴,一副舍得一身剐的样子:“好吧!听你的!”

觉格和史薇刚进头人府,就听到尔沙管家报:

罗火头人到!”

踢踢、嗒嗒,踢踢、嗒嗒……一支马队由远而近,将山路跩起了一阵阵黄尘。到了寨门口,罗火头人的马头前,横出了两把带刺刀的枪。

“反了!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堵到我的家门口!”

“你是谁?怎么这样狂妄!”刀疤脸说。

“我是苦荞地的头人!这是我的山寨!”罗火头人脸都气青了。

“哈哈,罗火头人?我怎么没有见过!嘿!”毛胡子装蒜。

这也欺人太甚!罗火头人从腰上拔出枪,指着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老子打死你们!”

尔沙管家正好赶来,一看要出大事,忙张开双臂:

“头人,他们是邓连长的手下,你出去的那天,他们就来了。”

尔沙管家又回过头,将两人的枪口压低:

“这是我们的头人,他是羊司令的上宾啊!这不,他刚去羊司令那里赴宴回来。看看,酒都还没醒呢!你们快去报告邓连长吧!他们当头的,不容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和互相帮助。晚上我请客,吃坨坨肉,喝苦荞酒!有啥,火塘边说!火塘边说!”

两人找到了这个台阶,总算收回了枪。

到了家门口,罗火头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尔沙管家跟过去,微低着头,一只手抓住马缰绳,另一只手招呼着,要接头人回屋休息。

头人夫人也出来迎他:“骑了半天马,累够了!好好歇一下。”

罗火头人却说:“我要到议事厅去,有公务!”

尔沙管家:“头人老爷,你出去这么多天,累了,先到屋里烤烤火,喝两碗酒,醒醒脑子,再说吧!”

用喝酒的方式来醒酒,在夷寨,看似矛盾,但实际还可行。

罗火头人在十多天前,给国民党驻夷山的总指挥羊仁安叫去,反反复复折腾个够。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苦荞地寨子时,才发觉倒霉事情不只是他遇上那桩,在寨子里多得绊脚。

见罗火头人回来,史薇高兴极了,跑过去牵他的手:

“阿爹,办学堂的事……”

“别烦我!”罗火头人对女儿的热情心不在焉。这可不是他的作派,他心里真的烦得很。史薇是他的独姑娘,他的掌上明珠,在以往的日子里,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啊!以前,他有三个儿子,原本都已成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喝酒可以连干三碗,打仗从不后退,但都在打冤家的械斗中,先后死于非命。大山里的头人,老是觉得一只鞘装不下两把刀,一山不容二虎,互相间争地盘,抢娃子,比财富,闹来闹去,两败俱伤。

史薇像被浇了瓢冷水,松开手,眼里噙满了泪水。

罗火头人将披毡取下,尔沙管家连忙接过,挂在门后的墙钉上。罗火头人在火塘边靠墙坐下。尔沙管家往火塘里扔了两块木柴,用一根木棍拨了拨。火塘里很快燃起熊熊烈火。

“拿酒来!”

刚刚跟着进来的觉格,从墙角的木桶里,舀出一木瓢酒,双手递过去:

“头人,请!”

觉格机灵,虽然是白夷,但还是挺让人喜欢的。平日里,罗火头人也没有太生分他,默许他来头人府,默许他和女儿史薇在一起玩耍。

罗火头人的喉结一伸一缩,“咕噜咕噜”,罗火头人没有歇气,一次就将瓢里的酒喝得光光的。罗火头人好酒量,这个觉格知道。觉格还知道,罗火头人应该还能再喝一瓢的。

罗火头人咂咂嘴,长长地打了一个酒嗝:“自家的酒,口感就是不一样,真安逸……”

“头人,这些天收获不小吧!”尔沙管家打探道。

罗火头人还生气:“老辈人说得真准,石头不能做枕头,汉人不可交朋友!”

觉格一听,愣住了:“头人,汉人怎么坏了?”

“这个羊仁安,酒不让我喝够,却让我抽大烟,说大烟提神解困;让我多种些虞美人,年底拿军火和我换换个屁呀!这些年来,和他做生意,都是坨坨肉打狗,有去无回。眼下又得寸进尺,骑着脖子撒尿,欺负人呢!还让我和他们扭成一坨,打这打那!”罗火头人看着觉格那双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这些干啥?你又不懂……”

罗火头人是有些变了。觉格再舀了一瓢酒递过去。

罗火头人摆了摆手:“不喝了,寡酒烧心。杀只鸡来补补,顺便请吉克毕摩看看鸡卦,看这次回来,是凶还是吉。”

尔沙管家说:“哪里还有鸡!鸡都给老鹰叼走了。”

鸡被鹰叼完,这对于夷家山寨来说,不是个吉祥的消息。罗火头人的头皮发麻。他大步走到门槛边,往外吐了两泡口水,心里默默地念道:

“食血鬼,食物鬼,食法鬼,饿死鬼,凶上死鬼……雷霆百万兵,邪魔化灰尘。如果东路来,东路去;如果西路来,西路去;如果南路来,南路去;如果北路来,北路去……”

世间哪有什么鬼,觉格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见罗火头人惊惶失措的样子,觉格想笑,但他不敢。

罗火头人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回头对尔沙管家说:“那杀羊吧!我得好好补补身体,以后事多着啦!”

尔沙管家说:“羊……羊也没有啦!”

罗火头人站起来,眼睛鼓得像铜铃:“羊都到哪里去了?不会又给饿狼都拖光了吧!你吃素的啊!你老了,不管用了,看来,我得重新选招管家了!”

头人夫人听到吵嚷声,从里屋走出来:“不是饿狼,是给那些穿黄狗皮的人拖走的!你也别怪尔沙管家了,他为了这个寨子的事,操碎了心。”

“穿黄狗皮的?”罗火头人疑惑不解,回头看着尔沙管家。

“就是刚才不让您进寨子的那些人。”尔沙管家说。

罗火头人怒气又上来了:“我正要问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敢在我地盘上胡来?刚才要不是你劝阻,我真一枪崩了他们!”

“打不得,这些人不好对付,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尔沙管家忧心忡忡。

罗火头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些:“他们啥时来的?”

“十多天前,您上午走,他们中午就进来了。”

“他们干了些啥?”

主要是侵占吧!闲惯的腿软,吃惯的嘴馋。自邓白嘴的队伍进驻苦荞地以来,寨子里的好东西全归了他们。厩里的牲口、库里的粮食,还有藏在柜子深处的烟土,都让他们“借”走了。这对于多年来神圣不可侵犯的苦荞地寨子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这是莫大的耻辱。这个邓白嘴,罗火头人知道,他的后台硬得很,背后是请他去赴宴并牵制多日的羊仁安。羊仁安的背后,是居住南京的老大……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夷区夷人自乱,给了外人可乘之机,千年来铁桶一般的山寨,危机开始爆发。

听了尔沙管家和夫人的讲述,罗火头人预感事情的复杂,点点头,不再说话。见着狐狸洞,养鸡也无心。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在火塘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木棍,在火塘里搅了两下。

火塘里立即升起熊熊火焰。

在夷山,罗火头人虽然是世袭,但经过几十代人的战乱,到了他手里,家业和威望已每况愈下。现在他虽然还有着头人的名头,事实上,已经恍若秋天的蜢蚱。要矿没矿,要钱没钱,牲口少得可怜,罂粟每年都在遭灾。家里的十多个娃子,还时时寻找机会想逃,日子每况愈下。

尔沙管家端来一撮箕洋芋烧熟,罗火头人一边剥皮,一边大口啃吃起来。几个洋芋下肚,人便精神了些。

门外狗咬,罗火头人问:“是谁?快去看看。”

狗咬说明是陌生人,但陌生人要进这个寨子,一般还是不可能的。

接着就有娃子站在门外,弯了一下腰说:

“头人老爷,邓连长要见您。”

罗火头人想了想,说:

“让他进来吧!”

邓白嘴穿着屎黄色的军装,帽子歪戴,腰里别着短枪,玩世不恭,又让人害怕。他眼睛往觉格和史薇剜一眼,觉格感觉到一把刀刺了过来。懂事的他俩便和尔沙管家一起退出。但他们又不敢离开太远。据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邓白嘴腰里那支枪,已经让数十的夷人丢命。他们躲在隔壁的屋子里,用耳朵紧紧贴着木板,紧张地听着那边两个大人高一句低一句地说话。

那边的声音先是罗火头人的声音,后来是邓白嘴的声音。先是罗火头人的声音大,后来是邓白嘴的声音大。两个一直在争执,互不相让。

突然一声枪响,觉格脸吓白了,史薇也瑟瑟发抖。尔沙管家清醒得多,提起一把砍刀就冲了进去。

一大股酒味弥漫开来。原来,竖在墙角的酒瓮,让邓白嘴一枪打碎了,满瓮的酒流淌了整个屋子。

见尔沙管家冲进来,邓白嘴的枪再次响了一声,尔沙管家手里的砍刀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尔沙管家紧紧攥着滴血的手,想让血流得少一些。

邓白嘴说:“扯淡!找死吗?你再动一下,老子就崩了你!”

罗火头人说:“一座高山三条路,总得让我们走一条呀!”

邓白嘴扬扬手里的枪,再次将黑乎乎的枪口对着罗火头人:

“有路,有死路一条!”

“你千万不能杀死我们头人啊!”尔沙管家急了。

邓白嘴笑了,他点点头,将手枪别回腰间:

“害怕啦?他,你们,只要听我的话,什么事情都好说。否则,要踏平苦荞地,只在眼前!”

“扯淡!你们看着办吧!”邓白嘴转身离开。

这个邓白嘴,每句话,都要说“扯淡”两个字,看来这是他的口头禅了。事实上,不只是别人扯淡,而是他们扯淡。

罗火头人的领地啊!他们跑到这夷寨来干坏事,不扯淡才怪!

“你们早点睡,夜里起来,帮助我做些事情。”罗火头人冷着脸,咬了咬牙齿,对觉格和史薇说。

史薇见阿爹主动和他们说话,便贴着罗火头人的耳朵说:“你要是开办学堂了,第一个就觉格来吧!”

“快去吧!”罗火头人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得到觉格可以读书识字的承诺,两人高兴极了。两人一蹦一跳,迅速离开。史薇偷偷将家里的坨坨肉拿了几块,让觉格送到“天宫”,给黑箭喂下。

鹰不吃草叶和粮食,只吃肉,这个他们都懂。

夜已经很深了,连闪烁的星星都躲进了黑暗的天幕。罗火头人悄悄将尔沙管家叫到屋子里来,和他低低耳语了几句。尔沙管家迅速离开。

觉格太兴奋了,先前根本就没有睡意。在火塘边烤得太暖和,他才不知不觉进入梦乡。他坐在学堂里,有先生教他写字。可教他写一竖,他却写成了横。教他写框,写出来的却是圆。觉格急得打滚。

觉格在睡梦中被叫醒。听到叫声,他立即从披毡里钻出来。赶到头人府时,史薇也起来了。两人一进屋,木门的门闩就给拉上,木格窗户也用两床披毡塞住。

两个孩子都给这神秘的气氛弄得很兴奋。

罗火头人端坐屋子的正中,目光炯炯,一脸严肃。屋里多了一个人,觉格一看,原来是吉克毕摩。他洗净双手,戴上法帽,从包里捧出经书。觉格知道是要做法事了。

尔沙管家用一根麻绳,将包扎好的手挂在脖子上,小声说:

“今天晚上,响动越小越好,万万不能让那帮汉人晓得。”

吉克毕摩点点头,神色凝重,他开始念驱鬼经:

你若要回来,

除非骡子下儿,

乌云生菌子,

石头开鲜花,

骡子长尖角……

吉克毕摩接着念的是除秽经:

妖魔鬼怪出不出?

凶星邪神出不出?

穷鬼饿鬼出不出?

三魂七魄出不出?

尔沙管家连忙说:出!

到了后半夜,吉克毕摩用刀砍了两个木人,让尔沙管家领着觉格和史薇,送到十字路口:

“回来时别互相叫名字,一声也不要吭,否则他们会找着回来的。”

他们两个手拉着手,紧紧跟在管家的后面,不敢说话。

史薇小声说:“要是邓白嘴他们一帮人,也能送走,才好呢!”

觉格也觉得应该这样才对,他小声回应:“送的就是他们……”

天快亮时,远处的公鸡开始打鸣,吉克毕摩经卷读完,往披毡里一缩,扯起了呼,仪式才算结束。觉格十分兴奋,经过吉克毕摩这一作法,但愿那些坏人第二天就快快离开,不是眼睛瞎,便是鼻子歪。最好是背着他们的破枪,灰溜溜地离开寨子。

回到家,觉格睡得很好,做了一个好梦。他骑在黑箭的背上,穿云钻雾,飞过夷山的山脉,飞过金沙江,飞向东方,越飞天越亮,越往前飞,风光越好。

第二天,觉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时候,老是听到有人在吵在闹。他十分不情愿地醒来。很多人在外面争执,那声音杂乱、凶恶,让人害怕。觉格从火塘边跳起来,凑着窗户往外看。

邓白嘴站在场院的正中。院子的四周,站着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觉格不知道,这些汉人,到底又要干啥坏事了。

吉克毕摩在毛胡子和刀疤脸的押送下,一步一趔趄地走了过来。他的胸口前,挂着那一大堆作法的东西。邓白嘴笑嘻嘻地对罗火头人说:

“听说,他作了一夜的法。整整一夜,都在咒我不得好死,这也太歹毒了!扯淡!我倒是要看看,哪一个先死!”

罗火头人说:“这不关他的事……”

“哈哈!”邓白嘴一声冷笑,“罗火头人,不关他的事,关你的事。我晓得,昨天夜里,是你,让他作法的,对吧!”

“是我!我们是祈求众神,帮助我们苦荞地的夷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诅咒那些坏人,会刀的,刀上死,会水的,水上亡。都不得好死,不得善终,进十八层地狱……”罗火头人毫不回避。

“你承认就好!这个账我和你算!”邓白嘴手里的枪指着罗火头人的脑门。

“尊敬的吉克毕摩,现在我要对你的头人开枪啦!你赶快念你的咒,让我领略领略你刀枪不入的本领。”

罗火头人眼睛闭上,一动不动。吉克毕摩慌了神,扑过来挡在头人的前面:

罗火头人是我们山寨之主,你还是朝我开枪吧!”

吉克毕摩叽哩咕噜地念起咒来。

“呯!”一声沉闷的枪响,吉克毕摩倒在地上,对面墙上的羊毛披毡迅速落了下来。觉格吓得闭上了眼睛。

邓白嘴举起手枪,吹了吹从里面冒出的烟雾,哈哈大笑:“扯淡!别装啦!吉克毕摩!我的子弹并没有穿过你的头颅,只不过打进墙上的羊毛披毡而已。”

吉克毕摩爬进来,惊魂未定,揉着摔痛的膝盖,小声嘟哝:“主要还是我的咒厉害……”

邓白嘴将枪口再次对准罗火头人:

“这个披毡,就是反对我邓连长的下场。我告诉你,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否则,你们苦荞地寨子里的人,全都一个样!听见没有?只有死人才听不见我说话!

觉格冲出去,一把抱住邓白嘴的大腿:“不要打他,他是我们的好头人,他要给我们办学堂……”

邓白嘴低头看了看觉格,摇摇头,突然笑了:“你们呐,还没有这个娃儿有胆量。扯淡!我看,这娃儿以后怕都要超过你们呢!”

觉格想,吉克毕摩那些咒语,不知道会不会应验,能不能把这些坏人驱赶出去?如果能,为什么夷山法力最大的毕摩,居然不能预测自己的困境?为什么那些咒语就不能应验?这邓白嘴还这样猖狂?

这些复杂的事情,就像一团浆糊,糊住了他的脑子。

邓白嘴抬了抬枪口,又抛出一个问题:

罗火头人,你老婆呢?你女儿呢?”

觉格一听,回过头,四下看去,真没有看到头人夫人,也没有看到史薇。也就半夜的事情,她们会到哪里呢?

“看病去了。”罗火头人说。

“哈哈,头人的家人也要找医生呀?在夷山恐怕要闹成笑话了。为什么不让吉克毕摩念祛病的咒呢?扯淡!他可是你们夷山无所不能的大毕摩呢!”邓白嘴说,“但愿她们是真的生了大病……我会派人去查的。如果是投靠了共匪,那可真会一病不起的,一定会不得好死的!你要有这个准备,到时还只能请吉克毕摩念指路经、引魂经什么的!”

这邓白嘴,说话是这样的歹毒。这样的人,河边洗手鱼会死,路过青山树会枯。他的话,太侮辱人了!罗火头人咽不下这口气,尔沙管家、吉克毕摩,还有在场的很多人都咽不下这口气。他们纷纷抬枪的抬枪,举刀的举刀,一时剑拔弩张。

邓白嘴叫道:“扯淡!弟兄们,准备!”

寨子四周,高高矮矮的墙上、房顶上、树上,一个个黄狗皮突然冒了出来,他们举起枪,朝着院子里瞄准。

邓白嘴说:“只要我下令,你们全都死无完尸!”

正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阵鹰的叫声:

“啾——”

“啾——”

“啾——”

邓白嘴抬头看去,乐了。他一挥手,大叫道:“弟兄们,快追!打到鹰的,有重赏!”

瞬间,那些黄狗皮士兵将枪口迎向天空。一阵枪响过后,黄狗皮士兵们在邓白嘴的带领下,朝鹰逃离的方向追去。

跑出寨子外,毛胡子对邓白嘴说:“连长,我不明白,为了这几只鹰,就放弃了收拾那帮夷人的机会,值吗?”

刀疤脸也有些不满:“我觉得也是。”

邓白嘴回头,对着毛胡子和刀疤脸笑:“扯淡,你杂种些要是懂得老子这些战术,你们都当连长了,金沙江水都倒流了!”

“啥意思?”刀疤脸还是不懂。

邓白嘴:“借机下台,这些夷人不能死,留下来有用。”

两个咂了咂舌。

邓白嘴带着人跑后,寨子里的人更紧张了。他们要是打死鹰,天神恩梯古兹可是要降罪的呀!

“放心,不会有事的,鹰比黄狗皮们聪明多了。”尔沙管家说。

松了一口气,觉格又想起史薇。史薇和他阿妈突然地、悄悄地、迅速地离开了寨子,这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寨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至于出什么大事,觉格无法预测,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能预测未来。


(未完待续)



吕翼     彝族,昭通日报社总编辑、昭通文学艺术家创作中心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研班学员,中国首届“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中共云南省委联系专家。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大家》等发表小说多篇(部),有作品入选《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等。小说创作多次中国作协扶持。获过云南省文学艺术精品奖、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奖、云南省德艺双馨青年作家奖、云南省优秀期刊编辑奖、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学精品奖等十次奖项

在儿童文学创作方面,出版有长篇小说《疼痛的龙头山》《云在天那边》《岭上的阳光》等。长篇小说《疼痛的龙头山》获第八届“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短篇小说《鹤儿飞呀飞》入选《2016年度中国儿童文学精选》,获“云南省2017年度优秀文学作品奖”;长篇小说《岭上的阳光》入选《中华读书报》评选的2018年度全国15种少儿好书”排行榜。

来源:昭通创作

审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雷娟娟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审  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雷娟娟
标签 >> 文学 
捐赠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