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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的祖国征文作品选丨那一年那一夜

 2019-09-10 11:08  来源:昭通日报

看电影是种极其美妙的体验,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别人的爱恨情仇、前世今生,心无旁骛、痛快淋漓地体验一番。随着影片中人或惊喜、或幸福、或痛苦、或恐惧、或憧憬、或绝望、或亢奋、或压抑,神随意移、纵情任性,起伏跌宕、翻江倒海!一到剧终,便戛然而止,又恢复了平凡的自己、常态的人生。如此短的时间内,恣意张扬、狂烈激荡地体验着各种形色皆异、百味并蓄的人生,是何其快意酣畅的一桩盛事。

这种嗜好自幼年有记忆起便乐此不疲。

20世纪70年代,能够看到的电影微乎其微,除了《沙家滨》《红灯记》之类的样板戏,《天仙配》《女驸马》之类的戏曲电影,好像再没什么电影可看。一场电影反复看上多遍,大家都看得烂熟,容易上口的唱段,热情开朗的观众便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那时候,哪个村子的乡场上一放电影,四邻八乡的人都会蜂拥而来,有的年轻人甚至要走上几十公里路。我当时年幼,仅能获准在方圆十公里之内的村子看电影,而且得有大的哥哥、姐姐陪同,夜晚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能有马灯、手电筒照明的人家,那是农村中的“富豪”,少之又少,多数人都是用竹片扎上几个火把,电影散场后,点燃火把作为照明工具,路远的,火把燃尽,只能摸黑前行。电影散场,举着火把的人流,在山路上往四面八方牵连成线地走着,歌声、喧闹声经久不息,把沉寂的大山弄得格外热闹,成了夜晚山村中难得一见的绝美风景,也是灰色童年中最鲜明亮丽的记忆。

夜晚,乡场上播放的露天电影,虽然激动人心,毛病也着实不少。观众正看得津津有味,银幕上慷慨激昂的人,脸却骤然间变了形,声音也奇怪地拖长,最后灰蒙蒙的,再无半点色彩,有经验的观众都知道,这是“烧带”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院场中央的放映机,电灯亮起,电影放映员取下胶片盘,要么把已经断裂的胶片重新接上,要么把凌乱地绞缠在一起的胶片理顺,再重新播放。如果放映员是生手,半天弄不好,心急的观众便会大声抱怨,让放映员更加紧张忙乱,老远都能看到,刺眼的电灯光下,那一头一脸不断往外渗出的汗珠。有时天气不好,突然下起大雨,放映机被一把大伞罩着,继续播放,观众有的会跑到院坝边的屋檐下躲雨,有的兀自矗立在院坝中,仍旧痴迷地盯着银幕。最让人心焦难耐的,是发电机出了问题,半天发不起电来,放映员满头大汗地鼓弄发电机,轰鸣声中,电灯亮起,观众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欢呼未绝,轰鸣的发电机再次哑声,电灯又熄灭了,失望的“唉呀”声代替了欢呼,如此反复折腾,一颗心饱受热望与失落的交替煎熬,在胸腔内怦怦怦地急跳,恨不能跳出来,帮着放映员对着发电机使劲发力。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出了毛病的发电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颈,外围的人还踮着脚尖,紧张地盯着黑不溜秋的发电机,盯着身上、脸上都沾了油污的放映员,运气不好的时候,发电机半夜还没修好,放映员最终选择放弃,不无抱歉地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嚷嚷,“发电机坏了,下次再看、下次再看……”一片失望声中,观众陆陆续续、惆怅不已地四下散去,小孩子特别沮丧,好不容易获得大人的恩准,跑了老远的路,来看场电影,却以这种局面收场。这样的情形,我就遇到过好多回,那种莫名的失落感,至今仍隐隐浮现。

20世纪80年代初,我考上了县城的中学,离开了大山深处的乡村,独自到昭通城的校园里生活。家里给的生活费,放在班主任老师那里存着,要买饭菜票的时候再去取。父母兄长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凑齐的生活费,绝无半点多余,唯一省钱的方式,就是少买一些菜票,少打一顿菜,便多出五分钱的菜票钱自由支配。端着一碗干饭,抱着一本成语词典,边读边吃,丝毫不觉苦涩。有时念及家中逐渐老迈的父母,起早贪黑、无休无止地劳作辛苦,内心便被沉甸甸的愧疚感充斥着。这时,多读一篇课文,便是慰藉心灵的一剂良药。有时候,家住昭通城附近的同学,匀点糟辣子给我拌饭吃,那碗干饭就变得美味无比。

校门外的小书摊,是大把的校园时光中能够独自狂欢的场所。花上两分、三分钱,从小摊贩手里租借来一本连环书,坐在书摊边的小凳子上,静静地看,是件惬意无比的事。颇为昂贵的开销,是租借金镛的章回体武侠小说。书摊小贩把一本书分拆开来,一个章回订成一小本,租一本就得花五分钱,也就是一顿菜钱。兴致方酣,趣味正浓,薄薄的一章就看完了。

比租书看更具诱惑力、开销也更昂贵的,就是看电影。大约在我读初三年级的时候,小我一岁的侄子,也从乡下到了昭通城,跟随他父亲——我的大哥,一起生活、学习。相比侄子而言,离开父母的监管,我的经济较为“独立”。有一次,收到生活费后,心血来潮,我决定带领侄子,到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当时在昭通城的辕门口附近有家东方红电影院,正放映电影《洪湖赤卫队》,一张电影票要花两角钱。这电影以前在乡下就看过,也看过连环书,故事情节早已烂熟,有些唱段,比如“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四下无人的时候,自己还能深情演唱,可是,还是想再看一次。在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和乡下的露天电影相比,有着不可比拟的本质差别,不说一人能有一个舒适的座位,没人会在前面挡着银幕,不须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忽左忽右地引颈观望;也不会有诸如发电机出了毛病、发不起电来的痛苦,或者是“烧带”“卷带”,要弄上半天才能继续播放,而且还少了虽说只是那么一小段、却常常感觉是至为关键的情节。更为畅快的是,两台放映机接连播放,不会正看得起劲,却要亮灯换片,精彩的情节。浓郁的意绪被突然打断,半天才能重回那醉人的意境之中。

电影看完,随着拥挤的人流缓步走出影院。昏黄的街灯,温馨地洒满街道,微风徐拂,凉爽清冽,心里充满着无法形容的满足感,舒畅极了。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想再次体味一下贴身揣着的、仅有的那五元钱,感受一下那绵实、亲切的钞面。突然,我的心,像被谁猛然一把扯走了,胸腔内空空如已,尖叫了一声,我一把抓住走在身边的侄子,转身向着电影放映厅狂奔,侄子一边跟着我跑,一边惶急地问:“咋个了?咋个了?”“我的钱掉了!”带着哭腔回答侄子,我三步两步奔回原先我们坐过的座位,手抖脚颤地在狭窄的座位过道间、座位下面四处寻找。放映厅里,观众差不多快走完了,有几名工作人员,已经从前排开始了清扫场地的工作。地上除了瓜子壳、水果糖纸什么也没有。循着来路,我俩再次低头仔细寻找,除了地上的尘土,除了零星的垃圾,除了穿着布鞋、胶鞋、皮鞋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不断移动的脚,地上什么也没有,哪里能找得到我丢失的那五元钱?人群散尽,两个小小的身影,还在固执地低着头,走来走去,到处寻找……

随后那一个月,丢失了生活费的时光,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已经全然忘却了。看电影丢失的那五元钱,却一直尖锐疼痛地刻印在心上。

数年前,托付一个熟悉电器的朋友,买来一套价值数万元的家庭影院设备。看他安装投影机、伸缩自如的宽大银幕,看他摆布大大小小的各式音箱、调试音响。猛然想到那一年、那一夜,在东方红电影院弄丢的那五元钱,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朋友走后,我泡上一杯咖啡,拧暗台灯,惬意地坐在敞朗的客厅里舒适柔软的沙发上。好几个容量为2T的硬盘,存了数百部国内国外不同时期的各类电影,我刻意挑出其中一个硬盘,选中记忆深处从未消隐淡化的《洪湖赤卫队》播放起来。伴随着一帧帧熟悉的画面不断闪现,动听、感人的旋律再次悠然响起:“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娘啊……”

(杨云彪 作者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昭通市公安局昭阳分局文联主席)

审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雷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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