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昭通苹果征文选登｜分苹果

 苹果珍贵，就不能随便吃，苹果也自然而然成为村里待客的大礼。

不低调地说，在村里和我同龄的伙伴中，当时，我或许是吃过苹果最多的人。

◆严 格

“小鬼崽些，不要捣乱了，现在开始分苹果。”

队长的开场白历来都这样，粗糙直接，看似废话，其实废话很少。现在回看，队长的语言极不文明，在当时，已经很文明了。关键是，大家都愉快地适应了这种粗粝的文明。当然，这些都不是我们关心的，我们不屑于队长说什么，我们的眼里只有苹果。我们煞费苦心盘算计较的是，那些个大色红圆润没有伤口的苹果的主人是谁？这种盘算很揪心。

村里的场坝很大，周围全是一个个粪堆。大人不在，特别是队长不在的时候，这些粪堆就是我们的乐园。准确地说，是我们这群小屁孩的电影基地。我们自编自演的简陋版《西游记》《少林寺》《上甘岭》等至今耳熟能详的电影，全都是在这些粪堆之间妙趣横生地完成。在大人的规则里，这些粪堆是不许我们瞎弄的，因为深褐色散发着臭味的粪堆，直接关系着对全村广袤土地的营养供给，关系着村里人的全部口粮。每次只要队长看见我们在粪堆边胡闹，他就直接开骂：“小兔崽子些，你们再瞎闹，明年吃屎。”

当年，整个生产队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生长的几乎都是洋芋、包谷等主要粮食作物，那是活命的主食。苹果树约摸只有几十棵，整个村庄就有上百户家庭。就数据来说，这是一个无法调和的不对称的矛盾。无疑，这些数量可怜的苹果就成了稀罕物。后来上了初中才知道，那叫物以稀为贵定律。有些道理，你遇上都不知道，须得有人提炼，你才恍然顿悟。 

成堆等待分配的苹果除了数量有限的严峻现实外，还存有苹果的颜色、大小和受损程度等质量上的不同。如何把这些复杂问题捋清楚，对于读书混日子的我们，煞是费劲，抓耳挠腮也不知如何是好。

但对于神通广大的队长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几个遇到问题喜欢抓耳挠腮的小伙伴互相对目求解，一脸迷惑。叽叽咕咕一阵，终不得答案，只能把求索的目光投向队长。队长似乎捕捉到来自我们小孩、还有很多大人的迷惑不解，他气定神闲，“吧嗒”“吧嗒”抽着叶子烟，缭绕的烟雾让队长本来就张扬的笃定变得神秘。没有等我们脑细胞耗费完，队长发话了：给我听好了，所有苹果大小好丑搭配，抓阄。队长嘿嘿一笑，看哪个不服。

队长话音还没有落地，所有的喧闹和疑惑全部戛然而止。都服。

在大人们优劣兼容的调配下，所有苹果进入大小相当的挑箩了，好事者掐指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苹果的箩筐数和户数弄清楚了，完全对等。没有争吵，没有挑肥拣瘦，一切风轻云淡。就这样，那些在山上向光而生、随风而长的苹果，不论美丑、不挑优劣，以公平公正的形式进入了每家每户。

相比漫山遍野的洋芋，由于数量稀少，苹果显得更为珍贵。苹果珍贵，就不能随便吃，苹果也自然而然成为村里待客的大礼。母亲虽然一字不识，却从外婆那里传下了给小孩治病的民间手艺。搽、退、揉样样在行。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母亲的手艺不仅方便了村人，也让很多家庭在求医无路的迷茫时候看到了光亮，浇灌了明明灭灭的希望。村里凡是哪家小孩哭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无论任何时候，母亲有求必应，从不推辞。在童年的记忆里，每到深夜，就会有人来请母亲。比着小辈，很多村人都叫母亲大妈或者大奶奶。我在睡梦中，经常隐约能听到有村人带着哀求的声音叫大妈或者大奶奶。幼年的记忆中，我一直认为这些称呼就是母亲的名字。母亲是个热心人，有求必应，即使有病在身，母亲从不推辞。至今，关于母亲治小孩的方法我都无法解释清楚，但是管用。我记不清有多少小孩经过母亲“看看”后，从精神不振到活蹦乱跳，从哭闹不停到嬉戏打闹。在特殊年代，母亲成了村里的活菩萨。很多家庭为了感谢母亲，都会把平时不舍得吃的藏于柜子深处的苹果拿出来，这是最能表达村人谢意的礼物。不低调地说，在村里和我同龄的伙伴中，当时，我或许是吃过苹果最多的人。

（作者供职于昭阳区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