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轻声

◇ 季三春

规律这两个字，最初是在初中的政治课本上见到的，那时候对“要正确认识和运用规律”深信不疑。但寻找规律的路，似乎是从大学开始的。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为大学做准备的你，是不是也咨询过要不要进学生会？要不要进社团？怎么拿奖学金？怎么和辅导员搞好关系？怎么建立自己的人脉？……即将踏入社会的我们，对未来的恐惧化为忐忑的兴奋。

经历过高中的那段岁月，我只有一个想法：步入大学，保持沉默。对我而言，出风头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相反，作为一个内向、封闭的女生，那些虚无的光环效应，一直在抹去我的努力。我特别明白，同等条件下拥有一份助推力对于成功有什么样的意义，但我却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愤，堵死了这条捷径。

我按照自己的意愿退出学院宣传部，做了一个苦累却一无所获的社团负责人，我带着一群天真可爱的学弟学妹办活动、学技能。那两年，我经常累到不想卸妆洗脸，忙到忘了吃饭，熬出慢性胃炎，经常在没有吃饭的晚上或突然吃了早餐的早晨胃痛得直不起腰。但我就像打了鸡血的勇士，从没想过退缩！

大四那年，我有幸入围了国家奖学金的面试答辩会。评委老师问我：“你想当一名记者，那你大学期间发表过多少文章？”“虽然我从来没有向公开媒体投过稿，但是三年来我一直负责撰写社团的新闻稿、活动策划方案，负责对外宣传工作……”评委老师报以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那一刻我明白了，对于评委老师来说，带领社团，从柴米油盐操心到社团发展，四处找商家拉赞助，费心费力也不一定能办好一场活动的经历对一个大学生的成长毫无意义，而做公益活动，文化宣传的经历对于一个想要成为记者的女生，似乎也没有任何价值……我没有解释在社团的两年里，我对社团的发展作出的努力和成果，没有阐述大学四年我对人性、公益、社会的认识和观察，也没有提我如何一边参加比赛一边办社团，还要保证每次考试都能拿奖学金。评委老师往后一仰，悠然自得靠在椅背，我咽下了准备好的答案，面试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了，我也没有拿到大学里金额最高的一笔奖学金。

毕业两年来，我一度颓废，总觉得在功利的世界里，我找不到想要的未来，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做。但我却突然爱上了买书，沉迷于手指触及纸张时那一抹微不足道的欣喜。

逛一圈书店，想找一本柴静的《看见》，没有；想买一本《老残游记》回去消磨时光，依然没有。书架上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名著和畅销书，就是《职场新人的必备修养》《如何高效沟通》《所谓情商高，就是会说话》《如何从新手到大师》《为什么情商比智商重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类教人“成精”的书越来越多，似乎你不修炼一下，就无法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入职以后，公司安排了很多培训，很专业，也能取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我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的、小小的声音在抗拒着。我越来越抵触这种功利性学问的盛行，我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变为内心的全面抵触。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规律的运行有自己的系统和脉络，它应当被遵循，而非从中获利。聪明人太多，当规律被过度挖掘和利用，无法再发挥效用的时候，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突然想起了和闺蜜的一个小故事。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陪闺蜜去影楼拍艺术照，在跟摄影师沟通拍摄风格的时候，她拿出搜集好的照片给摄影师看，她想穿那种蓬松的芭蕾舞小裙子，拍成安静优雅的芭蕾舞仙子。摄影师看了一眼照片说：“对不起，我们没有这种风格的裙子。”“不是要一模一样的，只要有这种感觉的就可以了，像那种小礼服的蓬蓬裙……”闺蜜很认真地告诉摄影师她想要的风格，摄影师沉默了。我伸长脖子瞄了一眼闺蜜的手机，屏幕上清瘦的芭蕾舞演员穿着小薄纱裙，画面干净，姿态优雅。“就算有这种类似的裙子，你也不适合拍这种风格，要很瘦很瘦的人拍出来才能拍出那种感觉，你穿上这个，不会像一个小仙子，会很像一只小肥天鹅。”

摄影师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怕友尽吗？”

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不怕。”闺蜜哈哈大笑地对摄影师说：“好嘛好嘛，那你说我适合拍什么样的风格？”摄影师给闺蜜介绍了店里适合她的服装。

写真里，身着红裙的闺蜜笑靥如花，就像我脑海中的向日葵一样温暖又爽朗，好美，好美！

在朋友圈，我一直都是最瘦的那一个，但瘦从来不是我炫耀的资本；一直嚷着要减肥的她们，也并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材。我一直默默忍受着肠胃不好的苦恼，她们懂；她们一直嚷着要减肥，却总是管不住嘴，我也特别理解。事实上，我心里羡慕她们乐观又开朗，那是我即使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的美好。在我心里，她们从来没有因为比我胖而不如我。一个无心炫耀和嘲讽，一个坦然接受自己，一切都只是陈述，无关打击和讽刺——我们都不惧怕不完美的自己。

一句听起来很像人身攻击的言语，不属于这世间任何的一种沟通技巧。但十几年的友谊和互相了解，我们早已达成一个共识：虚假的恭维和敷衍已经听得太多了，在一起的时候，都想看看真实的自己，越是不好的，就越要指出来，让我们有机会拼命地改变，一步一步变成更好的自己。

当你不用假装，不用在利弊权衡里委屈求全，不用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地去讨好别人，可以活得像你心里那个平和善良的自己，对身边的人礼貌，和志趣相投的人亲近，尊重他人的个性，欣赏与众不同的优秀，你会于某个不期而遇的天空下，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另一个自己，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相遇有多么感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