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19-03-09 22:56◆王 勇
1986年,在云南戏曲音乐集成的编撰工作中,我听说在彝良县的一些偏僻之地,端公会演戏,让人感到特别新奇,而又难以置信。试想,那香烟缭绕的端公祭坛,怎会是戏剧的温床,而装神弄鬼的端公巫师,怎又会是粉墨登场的戏剧演员?经过深入的走访调查,不仅彝良县,镇雄、大关、巧家、盐津等县好些地方确实存在一种称为端公戏的戏曲形式。我由此走上了艰难的端公戏研究之路,试图去揭开端公戏的神秘面纱。
历史上会有这样的现象,本来是生在别的地方的东西,由于历史的变迁,这种东西在原生地消失了,却又在另外的地方保留了下来。昭通端公戏就属于这种“外生土长”的特殊文化现象。昭通地处云、贵、川三省接合部,是现今云南欠发达的地区,或许正是这些原因,昭通成为云南保留外来文化最多的地方。据相关资料载,远在明朝初年,端公戏就由江西、湖广等地的汉族移民传入,延续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20世纪中期以前,昭通城乡都曾盛行“傩祭”,到解放后因破除迷信等多次运动后销声匿迹;20世纪80年代后又开始出现。至今,在镇雄、彝良、大关等县仍有流传。
傩,系古代先民驱鬼逐疫的一种祭祀活动,史称傩祭。据文献记载,早在商、周时期,傩祭活动已在中原地区流行,并且有“国傩”“乡傩”等,从帝王到百姓都很重视。傩祭本身是一种驱邪赶鬼活动,但实际上又是一种涵盖甚广,包容性极强的宗教文化载体。由傩祭生发出来的一系列文化现象(包括傩戏)谓之傩文化。在昭通,端公是民间巫师的代名词,他们既是乡俗生活中普通的人群,又是被打上历史烙印,笼罩在神秘色彩中的特殊人物。傩祭活动均由端公主持进行,故傩戏又称端公戏。在昭通保留下来的傩祭活动名目繁多,有“打傩”“庆菩萨”“庆坛”“还钱”“阳戏”等。这些祭祀活动,从总体来看,都表现为一种以鬼神崇拜为核心,融巫术禳解、歌舞礼仪、戏剧表演为一体的形态特征。在祭祀的进程结构中,祭祀与戏剧表演往往同构为互补的有机系列,祭祀中有戏剧,戏剧中有祭祀,宗教行为和艺术表现融合为一个整体。演唱是端公表述祭祀内容的方式,舞蹈是驱邪赶鬼的手段,而戏剧的演出,则是酬神娱人的法宝。端公戏这一古老而特殊的戏剧正是在端公种种神秘的祭祀活动中脱胎而来。
昭通端公戏,依其与祭祀关系的紧密程度,表现为正戏和耍戏两种类型。
正戏是端公戏具有本质意义的演出形态。它以面具为象征,端公扮作神祗形象,以戏剧表演的形式,直接或间接地反映祭祀的内容。祭祀的神灵,往往也是戏剧表演的主要角色。如祭祀“川主”,祈求风调雨顺,要表演川主降龙治水的戏《降孽龙》。这一类的端公戏,完全服从于祭祀的需要,具有宗教性和艺术性的双重特点,整个演出形态也相当原始,对研究戏剧的发生发展具有很高的价值和“活化石”意义。
耍戏,也称“春戏”“花戏”,其价值取向在于调节祭祀的气氛,具有突出的世俗化倾向。这一类的端公戏,与祭祀的关系不是特别密切,娱乐性较强;演出的剧目多是诙谐、滑稽、生活味浓的小戏;担任表演的端公,在大致规定的情景中,应景生情,即兴发挥,随意增添新的内容,甚至刻意打破与观众的界限,与观众嬉笑怒骂,颇受观众喜欢。
在端公戏的演出中,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一个个造型奇特、多姿多彩的面具。
傩祭的目的,一方面表示人对神灵的敬仰、酬答,同时籍此而祈求神灵的护佑。面具是端公对虚无的神灵的有形创造,对于端公来说,面具也是他们职业的象征和传家宝。一个端公的名望,与拥有面具的多寡也有关系,面具多,表示祭坛上供奉的神灵多,法力就大,能演的戏也就多,坛门就兴旺。
昭通端公面具,多为木制。所用材料以丁木、梨木为佳,杨木次之。面具的制作,凭心、凭手而为,经雕镌镂刻、涂敷色彩而成;也有的素色,用土漆覆盖,经久耐用。面具大小略同于人头面目的一般比例。从现存的面具来看,有的夸张变形,活脱灵动;有的以写实为主,雕刻细腻;有的怪诞不经,制作粗糙。这些面具无不渗透出原始审美的气息,其古拙的特点,显示出原始艺术的风骨,而自由、粗犷的大写意风格,每每又与现代艺术相近,堪称雕刻造型艺术的奇葩。昭通端公面具中,有几个代表少数民族形象的,尤为引人注目。如彝族之“八蛮将军”、苗族之“苗老三”“娘差”等。这些少数民族面具,是外来文化与当地少数民族习俗相融合的产物,具有丰富的内涵和价值。昭通端公面具原来很多,百神百面,遗憾的是,现在存留数量已经不多,这些面具,是昭通端公戏古老传统的佐证,也是精美神奇的民间工艺品之瑰宝。
昭通是一片文化的沃土,灿烂的青铜文化,耀眼的朱提银都曾闪现过先民们的智慧和光芒,历史曾赋予昭通人博大的胸怀,容纳了天南地北的文化精华。端公戏或许就是古人留给今天的一份珍贵礼物。它虽然浸染上神秘的色彩,但其中却蕴藏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