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虎

◇ 尚庆海

胡有才嗜酒，却不喜独斟，喜欢找几个朋友坐在夜市一隅撸着串豪饮。经常小聚的朋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喝酒喜大口猛灌，称这才过瘾。三五个人一晚上喝四五瓶白酒，那是很轻松的事，胡有才一人能喝掉三分之一，而且还不醉，其他人却免不了东倒西歪，因此，朋友送他“酒老虎”的绰号。

酒老虎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喝得再多，从来没有人见他吐过。跟他一起喝酒的人都纳闷，这酒老虎喝酒不冒汗不上厕所，把酒喝哪去了？酒老虎喝酒从来没有醉过，头重脚轻肯定是有的，但从未酒后闹过事、误过事，而且还经常打车把一起喝酒的人挨个送回家，然后，自己才回家。酒老虎的大名在他居住的小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朋友聚会一提起酒老虎，认识不认识的个个翘起大拇指。酒老虎威名大振的是他参加那次同学会。

一次，酒老虎在小城最豪华的酒店里参加同学会，偌大的餐桌男男女女足足坐了28个人，同学们起哄要酒老虎碰一圈。酒老虎不慌不忙地给自己二两的酒杯斟满，站起身来先干为敬，然后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握着酒杯，挨个敬酒。他嘴上挂着：“你随意，我干！”对方喝多喝少，他不在意，但自己喝得很认真。遇到女同学，也没忽略，给女同学倒上，喝不喝无所谓，但他还是要干了。不知不觉中，酒店的服务员给他们的包间送了10次酒。酒老虎没有敬到的同学张着大嘴巴看傻眼了。班长担心酒老虎，提议：“以茶代酒，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酒老虎不乐意，说对后面的同学不尊重。

酒老虎稳稳地一圈下来，桌子底下躺了整整十来只空酒瓶，其他同学大气不敢出地盯着酒老虎，班长都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了，突然，酒老虎的手机响了，是他爱人打来的，说孩子发烧，已经到了医院，让他去医院。酒老虎脸有点红，脚有点飘，但给人的感觉是，这状态至少还能喝半公斤。几个男同学要送他去，他连说抱歉，按着同学不让他们送，自己打车走了。

俩小时之后，回到家的同学全部接到了酒老虎的电话：“没喝多吧？安全回府了吧？”

但最近，酒老虎从外面喝酒回来，爱人感到不对劲，因为他特别沮丧，特别颓废，没有原来那么激情四射。

爱人给酒老虎讲过一则朋友喝酒猝死闹上法庭索要赔偿的新闻，酒老虎呵呵一笑：“这种事永远不会落到我身上。”爱人说：“你能喝，不代表别人都能喝，以后少喝点，再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酒老虎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酒老虎的状态，他爱人估计是喝酒闹不愉快了？

再后来，酒老虎不怎么出去喝酒了。想喝，就一个人弄个卤肉，自个独斟。爱人满心欢喜，但却发现酒老虎不欢喜，喝得满面愁容，爱人一问，酒老虎就打断：“你别管！”

一天，酒老虎又一个人独斟，一瓶酒刚喝了大半，就倒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把爱人吓坏了。爱人轻轻唤他：“胡有才！胡有才！你怎么了？不是挺能喝吗？不是五公斤喝不醉吗？今天咋回事？还酒老虎？你可别吓我啊，你要现在醒来，我陪你喝……”

爱人话没有说完，酒老虎坐了起来：“谁陪我喝？谁陪我喝？来，喝……”

爱人看到酒老虎的反应，突然眼睛发热。

后来爱人才知道，原来那天酒老虎正在独斟时，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老梁不行了，酒老虎一激灵：“咋不行了？”朋友说：“喝酒喝过量了。”酒老虎愣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酒老虎之前没少和老梁喝酒，老梁喝酒那么滑，咋就喝过去了？

酒老虎怔怔地，良久，猛灌一口，呜呜哭了起来。爱人抱着酒老虎的头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酒老虎哭了好久，鼻涕糊了一脸。酒老虎醉了，这次是真醉了，哭着哭着倒头呼呼大睡。

爱人在给酒老虎脱外套的时候，他内侧的口袋滑出一叠纸，打开一看，是之前酒老虎和老梁等朋友喝酒时签的免责协议，大概意思是和酒老虎喝时酒老虎发生猝死或者任何意外，都与他们无关，不承担任何赔偿和法律责任。老梁他们为甲方，酒老虎一人为乙方。

爱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酒老虎，又心疼又恨他，心里却想：“老梁这次是和谁一起喝酒？不知道这免责协议签了没？”

酒老虎迷迷糊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就含糊不清地说：“我得去送老梁最后一程。”说完，衣服都没有穿规整就奔出家门。

自那以后，酒老虎把酒戒了，滴酒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