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理窝

◆杨红仙

秋天的打谷场，总是异常地繁忙。田野里所有的稻穗收割后，被集中到这儿；经过一个夏天的休整后，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集中到了这里。农忙农忙，绣女出房。农业是看天吃饭的，秋天的天气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年的收成就看这几天，所以，在抢收的事情上，谁也不敢大意，谁也不敢马虎。

男人们忙着把田里割好的稻谷挑到打谷场上，压弯的扁担随着那坚实的步伐一颤一颤地在厚实的肩膀上跳跃。打谷机轰鸣，稻穗在农人们的汗水中被分成稻草、谷粒儿。也有的人家还在习惯“掼谷子”——支好磨得锃亮的掼槽或者掼板，八字脚站好，两手用力掐住谷把，高高举起，使劲一摔，“咚”地一声碰撞，谷粒在板子上溅开。

这些都是高强度的力气活儿，孩子们一般都做不了。孩子们顶多给大人们牵牵口袋，拿个扫把扫扫场，送送水或者送送晌午。

大人们把稻谷装进口袋，把整齐的稻草捆扎好，堆成草垛，把那些草绕子、脚叶子，以及飞出去的零散稻草用抓耙抓到一起，胡乱地堆放在一边。

大人们有忙不完的活儿，孩子们却只想着在这堆乱稻草上翻腾。绑个草把打仗，那是男孩子才喜欢的游戏，而且玩不了多久，因为很快就有人哭着喊着，不是摔了大跟头，就是打着打着仗，变成真正打架了。

“老鸹理窝”是四狗、二气、喜囡、凤琴都喜欢的游戏，他们各自在乱草堆上划出自己的一块领地，在两脚间聚拢一小把稻草，两脚紧紧夹住，然后一边喊着“老鸹老鸹理个窝”，一边旋转身体，不停地原地跳跃。脚下的乱稻草也随着身体的旋转而旋转，像漩涡一样。脚下的草越聚越多，直到你再也跳不动为止。然后看看谁理的窝最大、最深。“老鸹理窝”这个游戏要取胜，凭的是你能把草最大程度聚集到脚下的本事，拼的是耐力，所以这个游戏玩的时间长。

喜囡长得瘦小。玩这个游戏总是她垫底。她不是理着理着，草聚不拢，断了，就是自己理的速度太慢，旁边的二气理得又快又大，窝都旋转到她的地盘，喜囡就被旋倒了。大家哈哈地笑着，喜囡也哈哈地笑着，真开心。

可是，今年的打谷场不那么热闹了。二气跟着他的爸爸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四狗、凤琴到中心小学上学，吃住都在学校。

打谷场上有很大很大一堆乱稻草，柔软得像云朵，夕阳把它们镀上了一层金粉，亮闪闪地发着光。喜囡跳进乱草堆里，在两脚间熟练地理了把草。“老鸹老鸹理个窝”，喜囡习惯性地喊了一句，就再也不喊了，闷着头，使劲地带着脚下的稻草旋转、跳跃、旋转，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这是喜囡理过的最大、最漂亮的窝。窝很深，稻草也很整齐，周围还有一圈旋转出来的纹路，像开屏的孔雀的尾巴。要是比赛，这个窝一定会是最好的，比四狗、二气、凤琴他们理的都要好。可是，这时候的他们都在干什么呢？

喜囡跳不动了，坐在她理好的窝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只老鸹从天边飞来，伸长脖子“呱……呱”地叫着。倦鸟归巢，它们要回窝里睡觉去了。老鸹会不会也像她和四狗、二气、凤琴一样，跳着、旋转着理自己的窝？

星星出来了。劳累了一天的妈妈，来到打谷场，从稻草堆里抱起睡着了的喜囡。那个完美的窝静静地躺在打谷场上，像无邪的眼睛，注视着夜空。

作者简介：

杨红仙 云南省曲艺家协会理事、昆明市曲艺家协会副主席，昆明市儿童文学研究会理事、昆明市作协会员、昆明市影视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已过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