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群山丨夏吟诗选

这些年

这些年，车水马龙，推杯换盏

陌生人还是那么多

坏人也没减少

这些年，一段梦，数行泪

心，被人世越来越紧地牵系

这些年，骑马观花

看忙碌人群，读幻象人间

骨架未松散，心性未改变

还在准备着走更远的路

这些年，大浪淘沙，泥沙俱下

心，还是会出血，还是会感动

是你，见到我时眼中的欢喜

一直、一直是我的洞天福地

锯子

我抓住锯子的把柄

拉锯扯锯拉锯扯锯

让木头向我倒叙年轮

拉锯扯锯拉锯扯锯

锯开七长八短的流言

锯开纠结暗黑的贪欲

锯出时代的锯末纷飞

群魔乱舞闻声消遁

我需要一把锯子

用锋芒错落的牙齿

紧紧咬住生活的大树

从艰难困苦的日子中

锯出生命的格调

我还需要一把锯子

从纷乱即逝的思绪中

锯出一节一节的诗行

墨斗

做木工活时

墨斗的正直，让我放心

弹到我墨线外的，我将舍去

弹到我墨线内的，我将留下

我心中也装有一盒墨斗

是公平、正义、良知……

在帮我定位墨线

做木工活时

既要节约用料

又要完成创意

到底把墨线弹到哪里？

我总是想来又想去

交往中，你亮出功利的短剑

意识到你的墨斗和我的墨斗

是如此的不同

我果决干脆地将你弹到了

我的墨线之外了

推刨

学会使用推刨

是我成为一个好木匠的开始

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推出的刨花儿淹没了木料

只是为了刨平心中的怒气

刨花半卷，这一个个小逗号

变成了最好的引火燃料

我刨下了自己的线条和棱角

把自己刨成顺应环境的模样

我刨下了想入非非

也刨下了在人世做梦的勇气

我一层一层地刨

一圈一圈地刨

在脸上刨出皱纹

在心上刨出伤痕

我既是木头，又是推刨

还是我自己刨制出的

那扇木门

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却从来不远离门轴

我的这扇木门

她在梦中偷偷地

跑回了大森林

木陀螺

游戏开始时，是你挥棒甩鞭

将这个木陀螺驱动

它开始自转，并围着你公转

现在却是它带着你在旋转

现在你和这个陀螺一样

头重脚轻，转得越来越快

力量来自外部，难以停下

挥鞭刷向你的魔法棒旋动

你心中逐渐膨胀的欲望

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带动你这个陀螺飞速运转

你停不下来，抬头辨认一下

主宰那根魔法棒的——

到底是神还是鬼？

开光时刻

当你正火速赶往繁华处

我正耐心地磨砺一块原石

窗外的风雨声

是怡人的伴奏音乐

此时，我乐于被时间抛弃

乐于被热闹的场所遗忘

当你正在浮夸的词汇中纠结

我正用湿布擦拭灰粉

宝石露出一朵南红草花来

当我辨别出那图案的写意来时

一束光照进了我的内心

幸福感深邃无声

当你烦心于他人的嫉妒

我正用一块玉开光另外一块玉

两块玉在磨砺中慢慢变得光洁

一块美玉不会嫉妒另外一块美玉

你看，做一名工匠是不是

比做一名诗人更有意思？

开花的石头

面对这个开花的石头

我仅仅是顺着石头的心思

磨去了和美无关的部分

显示玉石前世的骨

今生的痕，来世的梦

我一刀刀在石头上刻

在石头上留下自己的想象

我耐心地打开玉石里的

火焰、冰雪和草花

玉石里住着的一尊佛

助我歇息狂心

玉石里的世外仙境中

菩提树正在开花

难以琢磨的人事

在我的小作坊里

我是那个变废为宝

化瑕为瑜的匠人

即使像南红这样坚硬的石头

我也能琢磨出中意的形状

而很多很多的人间事

却经不住推敲，耐不住琢磨

玉在我的琢磨下可以还魂

但面对人心的裂痕

我是没有办法琢磨下去的

我手中的南红赤心永存

但是人心变化的速度

就太快了

今生的花朵

希望自己，不是焰火之花

噼里啪啦，绚烂光影闪动后

就消失在夜空。

我希望自己，是

赤玉中凝固的火焰

希望自己，不是草木之花

鲜艳绽放，容颜姣美后

就慢慢地凋零。

我希望自己，是

晶莹剔透的南红里的水草花

永久携带大自然结晶的秘密

把观赏者带入梦幻之境

金刚锉

当我用金刚锉磨玉的时候

我总是听得见锉刀在呼叫

在磨砺中，锉刀比玉石更疼

被我锉下来的玉石齑粉

转瞬间，就成为了尘土

玉石在经历了千刀万刀后

在最后一刀成形了

美玉在美人的胸前闪亮登场时

金刚锉因损失了金刚砂

变得无用了

在工作坊，我耐心地

用锉刀锉去玉石的裂痕和瑕疵

在生活中我也拿一把金刚锉刀

见到不平事，就想去锉一锉

见到瑕疵就有锉一锉的冲动

金刚砂轮

面对空中流言，我沉默着

低头运转手中的电动磨机

耳边呼啸的狂风暴雨

却把我卷进了人世的万花筒

人世的金刚砂轮，狠狠地

狠狠地，磨砺我的灵魂

群魔乱舞的人间乱象

切割着我心灵的璞玉

我埋首于金刚砂轮和玉石间

让金刚砂和玉石硬斗硬

想象的翅膀借顺风之力

飞出作坊，飞离地心

心灵自由地旋转，有了

金刚砂轮削铁如泥的锋利

把空中流言蜚语磨成齑粉

把手上璞玉打磨圆润

赠玉

我切下大山的一片精华

琢磨成一块美玉送给你

我的意思是

要你

把一小寸山河带在身上

心胸也容下山河万千

美玉来自大地的内心

是火山爆发的结晶体

她见证了亿万年地球的变迁

最后是我凝神耐心的磨砺

雕琢出了她隐喻的形体

抛光出她辉映天地的能量

让她有了守护你的灵性

愿她温润细腻地体贴

你横刀立马的劳顿

在你烦躁奔波的每一刻

带给你一片冰心的清凉提示

仙境

美玉中展示的情景

是我永远跨不进的梦境

红枫树下和仙人对弈

和风吹着吹着

就吹出了逍遥的曲调

我都在美玉中活了一千年了

你们还在数落我

在尘世中走错了路

你们还在批判我

写在尘世中的错别字

一个人美玉一样的存在

挽留了仙境……

雕刻师

当我在美玉的身体上雕刻时

我手中的磨具加速旋转着

时间在我的专注中，快马加鞭

流转的时光也是一个雕刻师

它正在悠然地雕刻着我的身体

我在人世中行走

也被时光这无形的金刚钻

磨砺，骨头被磨得越来越硬

时光这个雕刻师的动作

比起我来，要慢一点

它的手艺比起我来，也要差一点

它总是在我的面容上雕出皱纹

一点点地改变我少女时的美丽

磨走我青春的欢颜与激情

它毫不顾及我内心的惊呼和祈求

残酷而固执地一定要把我

往衰老的方向雕刻

为我雕上眼袋，雕上雀斑

我操作着手中旋转的磨具

我是多么羡慕手中的玉

玉，她能够逃过生死定律

她在我手中被琢磨被抛光

玉一旦涅槃成形，会坚持反射光

时光不能逼迫玉衰老

反而会赐予玉滑熟温润的包浆

我多想，像美玉一样

永泽后人

女木匠

我做木工活时，时光是欢畅的

我在阳光下锯木头，量材取形

在木头上雕刻，随形赋意

斧砍、刀削、锯断、电磨、手锉

将我打磨成

一个独一无二的女诗人

当我写诗时，我成了

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女木匠

要把金刚锉刀坚定地挥向人的内心

从那里琢磨出奇特的木纹来

我要在人心上磨砺出水波的光泽

我幻想用文字造出一座花园

当我爱上了琢磨木头

我想有一处带花园的房子

好将自己的作品陈列其中

等我老得做不动木工活了

等我老得没有激情写诗了

就将花园改造成小小的博物馆

将自己写的评的藏的书

整理好存放在自己做的书架中

那么，即使我不在人世了

这小小花园也将变成一个纪念馆

纪念我从事体力和脑力劳动的成果

展示我一生与文字与自然交流的欢愉

铸剑

那一年，你在风雨交加中离开时

我仅仅是个会写诗会绣花的女子

关于我的诗和花，你说：

读一首是感动，读一千首

还是同样的感动，你绣的花

也不过表明你是个平常女子

在等待你沙场归来的日子里

我学会了为战士刮骨疗伤

并迷恋上了坚硬的打铁手艺

我的武功在铸造铁器中练成

我在铸剑的过程中

练就了一种绝世秘笈

当你从沙场归来

你舞动起我铸造的长剑

发出了一声声长啸

你试用过我铸造的宝剑后

你说：现在你不是平常女子了

你可以随我一起征战沙场了

走吧，我们一起闯江湖去

铁锤

你在飞雪天前来拜访我时，

我正在打铁，炉火正旺

烈火中，我的骨头被烧红烧软

我将我的骨头用铁火钳捡出来

我用生活的大铁锤

哐当哐当地打制起来

趁热打铁，我停不下来

我的锤子，将我的骨头

打成了精妙的身体中

坚硬的零件。

在打铁中淬火，日子永不生锈

哐当哐当，铁屑火星四溅

风箱推拉得蓝色的火苗跃出炉外

沉默的铁砧在支撑着我的煅打

我忙碌得没有时间和你说话

但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话

都打进了我的宝剑中了

在一瓢冷水的嘶叫中，我收工了

宝剑由红色变银色，由灼热到冷却

此时，你如果要和我高谈阔论

请以打铁为题，切莫谈庙堂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