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日报 微信
2019-01-03 16:34光芒的碎屑
表情生硬、苦涩的滇朴
极不情愿地放弃枯叶后
野鸽子便不再来表演机警
蝴蝶也是,它们木然的情爱
已在最后一场雨中匆匆结束
冬天来了,来不及绽放的花
就不必再处心积虑地开放了
滇朴树下的台阶铺满尘埃
我看见一粒粒漂浮的尘埃
就像看见宇宙的吐故纳新
你在哪里?我的亲人
我命里不离不弃的人
让我们一起收集生命中
难逢难遇的光芒碎屑
聚光取暖,度过我们的一生
我的幸福无法言说
天,蓝得不再像天了
也不像平静的大海
透明、纯净,蓝得没有边际
在呈贡新城春融路抬头时
我为在高原错过的那些好时光
悔恨、自责且暗自垂泪
轻盈的白鹇只是在半空转了身
便不声不响躲进洼地的芦苇丛
我站在路口,阳光暖宝宝一样贴在
我身上,贴在空荡荡的街上
微风羞涩,它始终不肯告诉我
是谁给我快递来这蓝这透明的空旷
这出乎意料、让人双膝发软的幸福
私密时光
你带来的艾菊和薰衣草
躺在书桌上快一年了
我的花草都弥漫着陈旧
的气息。曾经的鲜活
经不住白昼更替,还有光的
反复淘洗、爱抚、把玩
从一杯茶里看出爱情的虚幻
人一走茶就凉。我怎能奢望
爱一回、断一回、再续一回
艾菊的花语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薰衣草的蓝还在静默里荡漾
我如何舍得怨你薄情寡义
午夜在书桌旁找到一册旧诗集
那些荒芜破败的文字告诉我的
我都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你:
“我们各安天命,思念是
我们唯一的回忆!”
早安,亲爱的……
院子里的雪茄花
马蹄莲和黄花鸢尾
刚刚醒来。露水亦醒来了
池塘的水面,落叶妄想
掩盖死水腐朽的气息
徒自遮蔽季节的真相
青蛙早就离开家园
蜻蜓也不再掠过水面
高大的小叶榕和菩提树
不动声色就硬撑了过来
熬得过来的才叫做生命
这是初冬的早晨
我们从植物园经过
我们谈论去年那场雪
带走了这座城市无数的树
阳光羞答答的打在我们身上
抬头,我们看见蓝色的天空
肆无忌惮的,无边无际的蓝
蔚蓝色的海洋之上
洁白生辉的云在畅快地呼吸
温 暖
你从哪里来?孤独的蚂蚁
借一片落叶的忧伤为舟渡劫
暗夜里独自燃烧的火焰已熄灭
白色的灰烬铺满小径,回望
异常艰辛的旅途,心里的魔鬼
一直企图说服善良的渔夫
给自己一次立地成佛的机会
一只蚂蚁走进黑夜
能有什么结果
喊渴喊痛都是矫情
在萧瑟的风里把双手捂热
小心靠近荒芜的花园,靠近
笑声依旧的流水……
在水之湄生火、往火堆里添柴
让火借风势强大,火焰瞬间上升
冥想吗?一夜太过漫长
漫长得超过了火焰的一生一世
总会有季节改变不了的结局
等待我们,慰藉我们
给予命如蝼蚁的我们温暖
奔跑的蜗牛
触角伸出来又缩回
昂首阔步的蜗牛
无法放慢脚步,无法
躲避铺满玻璃渣的路径
露珠挂在花端,映照出
转世轮回的谜底……
在奔跑中学习忍辱负重
在奔跑中看清自己
把持不住激情
留一路湿滑黏液
留给日后空寂的岁月
路过青草地,路过花园
粗大笔挺的树干不在眼中
以一刹那的速度负重前行
奔跑,撞飞歇息的蚁群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所有的语言都是障碍
一切歌吟都是危途
在不为人知的王国
蜗行就是以闪电的速度奔跑
冬日逆旅
一夜之间,不约而来的寒冷
粗暴地揪住我们的衣领打脸
啪啪啪,我们忍气吞声
敢怒不敢言,低下头赶路
风像钝刀割我们的肉
一次又一次把痛强加给我们
饺子一样包裹着的小孩
边弯腰前行边默默流泪
谁家的小孩啊,这么冷的天气
还让她一个人出门。
一路走走停停,一路逆风
我们没办法把脚走暖和
耳朵仍然在钻心地疼痛
我说唱歌取暖吧,才发现
我们的喉咙和嘴唇不听使唤
走啊走,绕过街道和铁轨
冷仍然不肯轻易放过我们
走啊走,走到天黑了
我们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有人在夜里撞见我们
甚至不敢小声抱怨天气
我们心里明白
走过最难的这段
就能到达温暖、广阔明亮的国度
禁地游戏
风耐心地翻捡枝头枯叶
我在水边等你回来
粗心的我们把游戏细则
忘得一干二净,想不起来
爱是如何开始,怎样结束
鸟群划过天空
撞碎了的阳光一地斑驳
我在水边等候自己
日复一日,耗尽悲悯
在水中自由生活恋爱的鱼
告诉两手空空的我们
还有更多琐碎的
日常生活需要我们浪费时间
浪费我们越来越稀缺的深情
在水边,我们走走停停
光影魔术手的禁地游戏
蒙蔽了枯叶飘零的季节
还有不屈的草木此消彼长
冬日的阳光轻松穿过栅栏
早晨八点,阳光轻松地穿过栅栏
阳光洒在冬麦依旧嫩绿的身子上
隔夜的露水在光芒里晶莹地闪烁
野鸽子在树梢躲避宿命的梦魇
躲过惊悸躲不过无处可逃的命运
寒冷收拾一切的时候
顺带也改变了阳光明媚的初衷
让沐浴在光芒下的生命打冷噤
是可耻的,比如这个季节的谎言
什么时候我们的眼里开始有了泪水
不是因为痛苦,亦无所谓什么幸福
泪水就要从我们的脸颊缓慢滑落
渴望打在身上的阳光一点点升温
像最初点着的炉火等待时间
我们始终和凋敝的万物站在一起
在每一个乏善可陈的冬日暖阳里
攥紧拳头,捍卫微不足道的幸福
一诺倾情
枝叶葳蕤是最初的场景
雨水之后,烈日炎炎
田园荒芜,干涸的血迹
留给侥幸存活的蚂蚁
他们说草籽落在腐殖土上
一阵阳光一阵雨
一泻千里的绿就要漫过山岗
而现在,水冷草枯
泪水涟涟的鸟儿远走他乡
执迷不悟地飞过天际
还有多少路需要苦苦跋涉
流水无情的声响已无限迫近
记住每一张悲戚的面孔
记住时间深处的饥饿
烈日灼心。疾驰飞奔的蚂蚁
绕开避世修行的蚯蚓
绕不开的是周而复始
时时刻刻撕心裂肺的诺言
蝙 蝠
秋天遗留下来的温暖越来越少
蛰伏在水底的鱼在不停地喊冷
黑夜从水面升腾,星空下
蝙蝠编织爱情的天罗地网
在夜色里荒芜着胴体
无法继续欢愉。天注定
生命中不能剔除的邪恶
只能借助黑暗的咒语消解
还有很多事物隐藏在黑夜里
星宿的光芒实在有限
微弱的光芒里黑色的蝙蝠飞舞
逆风零落的花瓣给不了鱼热量
静水深流,最深的地方在心上
在自己的骨头刻字,忍痛割爱
坐看一夜风清月白的人间天堂
泪水释放了我们心里的柔情
沐浴阳光
我从河岸经过的时候
泠泠的水声带来了光
在我身后一闪又一闪
阳光刚一出世是羞涩的
探头探脑地绕过杨树林
攀上凤凰树披挂的果荚
逗留片刻又跃进菜园里
翠绿色的薄荷就沐浴
在轻轻浅浅的光芒中
心事重重的蜜蜂
从河对岸逆光赶来
透明的翅膀微微搅动
淡黄色的光纹荡开
满世界的黄无法收拾
喝蜂蜜柚子茶的冬日早晨
淡黄色的阳光包围了世界
淡黄色的水一样
没过我的前胸,头顶
寂寞了蔷薇
花都开到荼靡了,蜜蜂还不肯来
承受不住情欲的泪珠摇摇欲坠
精致的花冠像遗忘已久的呻吟
寂寞是羞涩的风,风吹雨打
在每一个错综的路口犹豫
向行色匆匆的采花人问询归途
命定的花期就要逝去
有歌吟漫过山岗,骨酥魂荡
我一直幻想回到温柔之乡
抚摸、爱抚、吮吸花蕊里的蜜
为自己打造唯美、深情的帝国
用金属质地的花瓣占卦吉凶祸福
摇曳的是枝叶,蔷薇花不动
寂寞是心如止水。让水缓慢地流
我一直在蔷薇花细碎的
叹息声里。直到月光打湿了我的目光
冷风吹
凭空窜出来的风命令
高大冷硬的悬铃木
交出最后一枚枯叶
站在街口,我们目睹了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强盗一样冷酷凶狠的风
揪扯着悬铃木干瘪的胳膊
压低嗓门威胁,恩威并重
孤独无助的悬铃木战战兢兢
思忖片刻,还是本能地抓牢
最后一枚发褐泛黄的枯叶
仿佛穷人攥紧最后一枚金币
十五分钟后,沮丧的风
骂骂咧咧地放开悬铃木
重新挺直腰身的悬铃木
自个擦拭最后一枚枯叶
尔后,自顾自地憧憬
来年春色撩人的爱情
我是个不愿意和世界打招呼的人
河流避开群山的围追堵截
咆哮着一路向东……
阳光晒黑了我的背脊
我停不下来的脚步
滞留原地,忘了方向
雷电交加或者风和日丽
的日子。野花开遍大地
我洗净看得见的污垢
清除看不见的魔障
云儿在天空漫游
雪落在我的心头
夜色如迷,星空灿烂
我把光明传递给光明
把流水交还给了流水
我是个不愿意跟世界
打招呼的人
若即若离
饮水的蝴蝶打碎陶罐
春天,一泄千里的气息
令我们心智混沌
季节秩序井然,该怎么说呢
吉祥的消息还在一路传递
咯血的杜鹃依旧在
高一声低一声地悲啼
阳光白花花地流淌
桃树下的狂蜂浪蝶
没有灵魂地活着
空空的躯壳填满情欲之火
火焰升腾,桃花明艳
短暂的一世情缘若即若离
蝴蝶就要起身离开
我们走在春天的路上
小心绕过荆棘、绕过刀锋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只有杜鹃会把更多的秘密
留在背阴的丛林里
夏羽:彝族,云南永仁县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工作者。十四岁发表处女作,迄今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中国民族》《凤凰周刊》《诗刊》《诗歌月刊》《红岩》《边疆文学》《滇池》等190余家报刊杂志发表过诗歌、散文作品;其采写的60余篇深度调查报道,人物专访等作品获国家、省级新闻类特别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