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群山丨摘星人

“星星！星星！又是星星！我都摘了一千年的星星了！真让人厌烦！”

七重天上，摘星人无夜一直在咳嗽。他不耐烦地挥动着用女娲的补天石做的钓星杆，费力地钓着星星。钓到星星后，他用青铜做的摘星剪吃力地剪断星星和夜空连接的银线，终于筋疲力尽地摘下一颗星星，他把星星装进乾坤袋里，放在仙鹤背上。

“走！去人间！”无夜对仙鹤说。

仙鹤展翅飞翔，不久就落在了一座高楼的顶楼。

一扇窗户里，一个满头卷发的小女孩正凝望着天空。

无夜把银色的星星取出，挂在女孩的窗前，星星明亮皎洁的银光笼罩着窗子，小女孩惊喜地叫了起来：“星星！好大好亮的星星！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星星啊！”

“真是大惊小怪。”无夜早就听惯了这样的惊呼。

转眼，无夜心里又有一丝不安。“算啦，再忍耐一下，毕竟，这是孩子最后看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明天晚上，她就再也看不到星星了。”

无夜一边咳嗽，一边对仙鹤说：“回七重天吧，带我去见梦婆婆。”

仙鹤发出一声长鸣，载着无夜直冲云宵，来到了七重天的观星台，白发垂地的梦婆婆正在观星象。

“你来啦！”梦婆婆看着夜空，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着她的凤凰羽毛扇。

“梦婆婆，我已经摘星一千年了，您知道这个工作很枯燥，现在只剩最后一年时间了，可是，关于破除天宫魔咒的事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之前，已经有五个摘星人摘了五千零五年，都没有破除魔咒，后来，这些摘星人都只能被贬到远处的深山，没能列入仙籍。”无夜有些沮丧地说。

梦婆婆回过头来，满布皱纹的脸上，眼睛却熠熠生辉：“无夜，我知道你作为一个摘星人，是为了有机会列入仙籍，享受随心所欲的生活，才忍耐下来的。再过一年，你就完成了自己摘星工作的期限，但是，从你一开始当摘星人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要想方设法破除天宫的魔咒，才有机会列入仙籍。”

“可是，一千年都过去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想请教婆婆，该怎么办？”

“天机不可泄露，做事重要的是用心去感受。你想想，孩子们最后看到的那颗星星，将陪伴他们一生漫漫的黑暗啊！你自己失去孩子的伤痛难道你忘了吗？”梦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无夜，转身继续观望夜空，不再说话。

无夜曾经数次向梦婆婆打听到底是什么魔咒，梦婆婆都说答案在于他自己，无夜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如此一来，摘星工作让他更郁闷了。

于是，无夜仍然只能每天晚上乘着仙鹤上七重天，继续摘星星给即将失明的孩子挂在窗前，就能让孩子们在失明前看到最美好的一幕，一颗美丽无比的星星。

无夜从来都是匆匆忙忙地挂好星星就走了，从来没有留心过孩子看到星星是怎样的反应，他不知道这颗星星对孩子们有什么价值。因为他不关心星星，也不想关心孩子，他不听话的儿子的去世带给他的只有无限的伤痛。所以，他努力地忘掉一切和孩子有关的事情，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列入仙籍，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时间紧迫，他更心急了。

不知不觉，无夜已经生病一个星期了。为了查清魔咒的事，他成天忙着查藏书阁那堆积成山的数千年资料，病情越来越重。

这一天，无夜强撑着病体，从七重天疲惫不堪地摘下了星星，准备去送给一个名叫笑风的男孩。

无夜乘着仙鹤来到一座小镇，在笑风的窗前，他挂上了银色的星星。

也许是生病的人都会有些脆弱，也会有些无聊，一千年来他都不曾看过孩子们看星星的模样，他决定看一看笑风见到星星会怎样？于是，他悬在了窗前，静静地凝视着那扇透着橘黄色灯光的窗。

一个愁容满面的男孩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那颗光芒四射的星星后笑意盈满了他的脸。他高兴地说道：“啊！好美的星星！难道这是一个美梦吗？”

男孩打开窗，伸出手想去拥抱星星，男孩笑得眼睛成了两弯新月，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显得神采奕奕。

看到笑风非常开心，无夜心想：“原来，星星对孩子们这么重要。”

然而，一瞬间，无夜感到头一阵眩晕，从空中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笑风家门前的青石板路上。

笑风看到了，急忙冲出家门，跑到无夜身边，蹲下来问他：“叔叔，你摔伤了吗？”

无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两腿绵软无力，根本无法支撑，他重新跌下去了。

“我扶你去我家休息一下吧。”笑风伸出手，扶着无夜，用瘦弱的身体支撑着无夜，把他架回了那间破败的小屋。

笑风给无夜倒来了一杯热水，又摸了摸无夜的额头。

“叔叔，你在发烧呢，我给你拿药去。”

笑风拿来了退烧药，让无夜服下。又忙着去煮了一碗热粥，一口一口地喂无夜吃下。

到了凌晨，无夜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他看到，笑风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颗银色的星星，一动不动。

无夜很感激这个陌生男孩的救助，他柔声问：“你就那么喜欢这颗星星吗？”

笑风有些难过地说：“我听人们说，如果一个人看到一颗特别美丽、特别明亮的星星，以后就会失明。我的爸爸小时候就是这样失明的，一年前他出车祸去世了。我很想爸爸。”

无夜心里一阵酸楚，他也曾是孤儿，同时，也想起了死去的儿子。他突然很想为笑风做点事，就说：“谢谢你救助了我，你有什么愿望，让我帮助你实现吧！”

“我还想再看到一颗更明亮、更灿烂的星星。”

无夜有点为难，这孩子就要失明了，怎么还能看见星星呢？但他说：“好的，我答应带你去看更美丽的星星。今天晚上，我就来接你。你记住，我叫无夜。”

“我叫笑风，我记住了，无夜叔叔。”

笑风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

无夜乘着仙鹤回到了观星台，梦婆婆正在观星台等着他。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梦婆婆，我想带一个孩子去看八重天的星星。”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七重天的星星是给凡人看的，而八重天更美丽的星星却是供仙人观赏的，九重天最神奇的星星是天宫的仙帝独享的。就连你自己摘了一千年的星星，也从来没有看过八重天、九重天的星星，怎么能破这个例呢？你会付出代价的。”

无夜沉默了一会，对着梦婆婆深深鞠躬并说：“我已经过了漫长而无聊的一千年，却从来没有快乐过。现在，我有了一个值得去实现的愿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请您帮助我吧！”

梦婆婆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梦婆婆轻轻一挥凤凰羽毛扇，百宝箱的银锁“咔嗒”打开了，从里面缓缓飞升出一盏金莲花灯，放射出万道光芒。

“这盏金莲花灯就是通往八重天的通行证，你拿去吧！”

梦婆婆转身走了。

无夜欣喜地拿着金莲花灯，乘上了仙鹤，来到了笑风的家门前。笑风早已站在门前在等着他了。

“无夜叔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站在门口等你！”

能被人信任和期待，无夜的心里暖暖的。他真不希望这个男孩失去光明。

“走！我们就去看更美丽的星星吧！”

无夜让笑风爬上仙鹤的背，仙鹤一声长鸣，直冲向八重天。

“我们飞起来啦！”笑风惊喜得叫了起来。

八重天的大门外把守着八个白衣黑发，明眸皓齿的仙童：“拿出你的通行证！”

无夜想起梦婆婆警告过他，这样做会让他付出代价。可是，看到笑风渴望的眼神，无夜无法拒绝笑风，他取出金莲花灯，放入大门上的钥匙孔，金莲花灯炫目的金光立刻笼罩着大门，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仙童们退向两边，让无夜和笑风走了进去。

八重天里，瑶池仙洞，仙雾缭绕，仙女和仙童衣袂飘飘，美若幻境。

在一个仙女的指引下，无夜和笑风来到了八重天的星星池。

星星池里的星星都是蓝色的，像蔚蓝无垠的天空，又仿佛是大海的波涛。星星们互相轻碰着，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散发出的荧光将池塘辉映得如同一块蓝色的水晶。投射在眼中，更是如同钻石般光泽夺目。

“真美啊！”无夜和笑风一起惊叹起来。

身穿粉绿色、绣有荷花纱衣的仙女笑了：“八重天的星星是只有仙人才能观赏的，你们真幸运。让你们品尝一下用星星上的露水酿制的星星露吧，非常美味。”

仙女用碧玉碗盛来了两碗星星露，无夜和笑风喝了下去，顿时觉得连心都是清凉洁净的。

一切都那么美好，无夜和笑风惊叹于星星的美丽，就坐在池边静静观赏着。

不知不觉，天亮了。

无夜感到自己的眼睛隐隐约约蒙上了一层雾，看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了。他有些担心笑风会失明，而笑风的眼睛却没有问题，变得比以前更明亮。

仙女对他们说，九重天上的星星最美。

无夜看着笑风说：“想看看九重天上的星星吗？”

笑风使劲地点点头：“想！”

无夜的眼中，笑风的脸有些模糊了。

无夜又去观星台，梦婆婆已经在等他了。

“怎么样？看到八重天的星星了吗？”

 “看到了。真美啊！过去的一千年，我都不曾好好看过星星，真是浪费了生命啊！”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有事请梦婆婆帮帮我，我想带笑风去看九重天的星星。”无夜说。

“我曾经对你说过，你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

“好吧。”梦婆婆拿出一颗碗口大的翡翠珠子，“这是去往九重天的通行证，你拿去吧！”

无夜乘着仙鹤去接了笑风，直冲云霄，来到了九重天门外。

十八个身穿黄金铠甲的天兵天将守在大门外：“请拿出通行证！”

无夜把翡翠珠子投进大门上金龙的口中，金龙的眼睛立刻转动起来，打开了大门，天兵天将向两边退去。

无夜和笑风走了进去。

九重天里宫殿巍峨、金碧辉煌、重楼层层，更加庄严。

一位仙翁带着他们去到了星星海。

天哪！在这里，星星竟然是七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天空被辉映得霞光万道。

“太美了！”尽管看得不太清楚，但是，无夜依然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就是真正的天堂！这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星星！”笑风像风一样地奔跑着，一会儿摸摸红色的星星，一会儿拍拍绿色的星星，眼睛里的瞳孔都变成彩色的了。他的脸上，再也见不到愁容。

更让人惊奇的是，星星海里长着星星树，开着七彩的星星花，结着七彩的星星果。仙翁采了星星花做成花环送给笑风，摘下了美味的星星果给无夜和笑风吃。

无夜和笑风十分开心，两个人坐在星星海边，看着璀璨绚烂的星星。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夜的眼里，星星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色彩也越来越暗淡，他明白了梦婆婆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时候，梦婆婆出现了。

“无夜和笑风，你们已经触犯了天规，将受到惩罚。”梦婆婆说。

“我愿意独自承担责任，只希望能让笑风不要受到处罚。”无夜很镇定。

“好吧，一切会遵从你的心愿。”

“轰隆隆……”随着一阵天雷响过，无夜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了，他摸索着握住了笑风的手，笑风抱着无夜流下了泪。

笑风一直哭、一直哭。

梦婆婆问笑风：“你有什么打算？”

笑风说：“无夜叔叔看不见了，我愿意代替他做摘星人，并照顾他。”

梦婆婆点点头：“很好，我愿意收你这个弟子。”

第二天，笑风就成为了摘星人。

当夜幕降临，暮色四合的时候，笑风握着无夜给他的钓星杆和摘星剪来到了观星台，梦婆婆将要教会他摘星。

“你先要把钓星杆的钓钩扔到你想要摘的星星旁边，钓住星星，努力往回拉，拉到观星台上空后，再用摘星剪剪掉星星和天空联系的银线，然后用乾坤袋装住星星。”

笑风按照梦婆婆教的方法努力地尝试着，可是他太瘦弱，钓星杆太重了，他向夜空中的星星努力挥动着钓星杆，却怎么也到达不了星星那儿。

笑风累得满头大汗，就在他沮丧地垂下头时，一双大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笑风回头一看，是无夜。

“耐心一点，我陪着你。”

笑风用力地点点头，重新拿起了钓星杆，用尽全身力气挥向了夜空，钓星杆终于钓住了一颗星星！

笑风咬着牙，奋力把那颗星星拖到了观星台上空，再用摘星剪剪下了银线，终于艰难地摘下了第一颗星星。

“你想把星星送给谁？”梦婆婆问。

“我想送给无夜叔叔，我希望他能看到我摘到的第一颗星星。”

“好的，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梦婆婆对着星星挥了挥凤凰羽毛扇。

一瞬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颗星星化成两道明亮的光，落入无夜的眼中。无夜睁开了眼睛，他重新看到夜空、看到了星星、看到了笑风、看到了梦婆婆。他的眼睛就像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那样耀眼。

梦婆婆笑逐颜开地说：“魔咒终于破除了。”

原来，只有当摘星人打破陈规并为别人奉献自己，而他帮助的那个人也真心以待，付出自己的努力后，千年的魔咒就能解除。

“现在，星星不再是让失明孩子最后一夜看到的美丽的东西了，而是摘星人摘到星星后送到失明孩子的窗前，孩子们将恢复光明。”梦婆婆笑盈盈地说。

第二天，无夜就列入了仙籍。

梦婆婆来祝贺无夜：“无夜，你现在可以去享受自己以前向往的生活了。”

“不，我还是选择继续做摘星人，我现在觉得世界上最美丽的就是星星和孩子们明亮的眼睛。”无夜朗声说。

笑风高兴得蹦起来：“我也想一直做摘星人，和你一起摘星星送给失明孩子，无夜爸爸！”

一千年来，第一次有人叫自己爸爸，眼泪从无夜的眼中涌出。

“好的，儿子，我们一起去！”

夜空中星海浩瀚，一大一小，两个摘星人摘下了一颗星星，乘着仙鹤向着失明孩子的窗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