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群山丨修河风光

雨后浮起的轻雾是一片善解人意的梦境，为远道而来的游人提供下榻的灵台。于是往日孤傲突兀的“鲤鱼峰”静如出浴的美女，向天空翘首而望，柔曼的云烟袅袅升起，恍惚缥缈的仙子在引渡凡夫俗子，空气中弥漫着甜润清新的气息。站在百尺危崖的“只角楼”边，放目远眺，苍苍茫茫，重峦叠嶂，飞瀑流泉，尽收眼底，望着千年无人应对的绝联“山石岩泉流白水”，痴迷的游人只能喃喃叹息：人杰地灵！

群山如洗，天空澄碧，白云悠悠，任意卷舒，远处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峰峦一如跪拜在石榴裙下的内臣簇拥着黄龙主峰，站在“一脚踏三省”的制高点，每一个角度都像一幅绝美的山水画，每一块岩石都是灵气十足的通灵宝玉，每一株树木都如玉树临风的俊男靓女，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地点染涂抹。呼啸的山风卷起稀薄透明的烟雾，时而飘散，时而聚集，一如人生旅途中的某种机缘，让你无从猜测、无从把握，亦无从等待。

沿着蜿蜒小路不断捕捉着溪水左拐右弯的调皮步子，让思绪伸向远方，让脚步踏进峰峦深处，雨后的群山清晰、空灵、俊秀而雅致，修葺一新的红墙碧瓦一如仙境的琼楼玉宇，融入远方纯情静美的大山之中，寺内寺外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在悄悄告诉我们这禅宗圣地千年之前的兴盛。远山之上、悬崖峭壁之间随处可见松柏或古朴如入定的僧人，或蜿蜒如虬龙探首，一如幕阜坚强的卫士站立在千叠万重的碧绿青翠之间，又仿佛是禅宗子弟们修行的虔诚身影。波澜不惊、静默千年的“观音井”水，一任青苔布满全身，静静旁观吕洞宾与黄龙祖师斗法留下的石柱指痕，宛如朋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新雨后的石砌小路一尘不染，起起伏伏的台阶被我们起起伏伏地踏步前行。随风飘落的黄叶闲适而恬静地铺满小径草地，丝毫不显心中莫名的哀怨，山野之中顿时充满了生命的宁静、和谐，映衬出平和的境况和悠闲的时光。在喧闹的红尘之中，竟有这样一个清静而又充满趣味的去处，对于我们这群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过客来说，多少会有点宽慰的味道。

我们的脚步踏石而行。

我们的心情随山而绿。

透过庙宇的红墙碧瓦，被阳光均匀过滤的各种斑驳色彩，如尘网一样笼罩在高大的树梢，此时此刻，耳中传来清脆的鸟鸣实在是一种难得的柔情，是残忍的猎枪下幸存的不可多得的亮色。这样的美景，让人身心异样地滋润、清爽、酣畅，随处一驻足，随处一放目，都是独特的风景。我想，倘若再来几声蛙鸣，几条小蛇在草丛中穿梭，几条小麂在林中跳跃，那该多好啊，可惜它们大都已经赤身裸体有气无力地躺在菜市场上，静候贪婪的目光挑拣选择，再也无法给如诗如画的大自然增添一道美景。谁能说这不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另类报复呢？

千年的古刹已如梦如烟随风飘逝，万顷的山峦却仍然抒写着无数沧桑的依恋。古老的黄龙寺，你那亭台廊檐流淌的是祖先的血脉，你那红砖碧瓦覆盖的是智慧的先知，你那不能称之为景的断垣残墙从不惧怕人世间的崎岖与险恶，默默地守望在草丛路边，你那身旁奔腾不息的清清溪水可是默默的誓言？我蓦然心动的感觉是不是你千年一叹的翘首期盼？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沉思起来：佛道僧缘为何总在人世间沧桑沉浮？世俗红尘何时才是尽头？

（注：黄龙山是幕阜山系的主峰，上有“鲤鱼朝天”、“只角楼”、“一脚踏三省”等景点，禅宗圣地黄龙寺内则有“观音井”、“斗法处”、“五指柱”等景点，是赣西北最有名气的风景点）

你是巍巍幕阜体内涌出的一汪最为圣洁的清泉！

站在清澈碧绿的江水边上，倾听远处传来绵绵不绝的松涛，我恍然大悟——你的清澈与透明一定是老人当年低吟“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时洒下的滴滴甘醇！

美酒与清泉，在幕阜山谷古老的历史文化长河里，是可以比肩而立的。

在幕阜山系辽阔的腹地深处，我曾面对那一片片青翠无边的绿草地，挥动心中的鞭子轻轻赶着牛羊，吟唱着生命的悠闲；走在滔滔前行的修河堤岸，我曾面对河滩两岸高大矗立的摩天轮飞旋发出的尖叫声，感受到来自大都市赏心悦目的快乐。是的，江水的滋润是有限的，而人类的智慧与探索是无穷的，是任何自然也阻挡不了的。祖祖辈辈顶礼膜拜的“天人合一”的和谐氛围正在这块土地上悄然降临，生根发芽并开花结果。

于是，幕阜不屈的风骨在遥遥的奔波中终于塑造了一个你，在江水的怀抱中我们听到了你那穿透历史的呼唤，听到了山谷里传来你苍凉的吟唱。

你的厚重是历史堆积而成的，你的透明纯净来自岁月的打磨与煎熬，在蜿蜒幕阜深处，在八百里修河两岸，除了你，有谁还敢自称圣贤？

在喧闹与寂寞之间，你选择了寂寞；在厚重与轻浮之间，你选择了厚重；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你选择了梦想；在高贵与淡泊之间，你选择了淡泊。寂寞的厚重的淡泊的梦想，是这一潭纯净自然的双井水。如果能将青春定格在你的身旁，我就再也不想去流浪。

（注：双井，隶属江西省修水县杭口乡，系北宋大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出生地）

或许，在洪水猛兽的咆哮吞噬下，只有你才是稳如磐石、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阳光下的万顷碧波是美丽的，而美丽有时仅仅是一种诱惑，一种幻觉，一种意念，你无法接近她，你无法占有她，你更无法征服她，她博大精深、浩瀚无边的内涵足以让你流连忘返。

然而，顺江而下、蜿蜓曲折的仿古小道是一种美丽的情节，漫步其间、相依相拥的红男绿女是一种小城的浪漫，在江面上来回游弋的各式游艇和大花船更是修江河畔的一道靓丽风景：“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那夜色降临时的喁喁私语、缠绵依恋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抬头仰望，“九曲回廊”内的宋代长衫书生是一种风景，书生信手拈来、力透南崖绝壁的“佛”字是一种祈祷，更是一种威严：她是风平浪静时的古老壁画，又是樯摧楫倾时的救命符咒。当咆哮的恶浪残酷夺去船夫的弱小生命时，佛祖的音容笑貌始终站在生命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为你引渡……

每当浊浪排空如千军万马搏杀疆场时，你就如开天辟地的盘古静静地挺直腰身，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保卫着“读书台”这一方的宁静。

这就是甘于寂寞、无私无畏的你，如果没有你这种蔑视一切的精神，狂放不羁的修江水而今会在你面前俯首称臣么?横跨南北的修江第一大桥能风雨无阻至今安然无恙么?

站在你的面前，俯瞰江面上来回游弋的各式游艇和飘荡在空中的快乐叫喊声，我们不能不感受到你从内到外的美丽!

（注：南山崖，相传北宋大书法家、诗人黄庭坚曾在此读书，崖壁上有他手书的“佛”字石刻。九曲回廊，南山崖一处亭院，内有黄庭坚塑像及大批书法石碑）

奔腾东去的修江水，和着轻悠悠的南来风，在滔滔峡谷之中不经意间来了一个大写意。这时候，古老的修江岸边出现了一具母爱的雕塑，出现了一曲动人的乐章，一种让你豁然开朗的天籁之声。 这就是修江的魂! 美丽动人的母爱在这里凝固了，歌唱着：黄的古老、绿的深情、红的热烈、黑的庄严。母爱在这里格外风情万种，一览无遗，将人世间的快乐和幸福刻满她沧桑的额头。 古老沧桑的抱子石，你的拥抱是一段千年不变的亲情，你的守候是一首万年不朽的浪漫歌谣，你的坚贞就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活历史，横亘在你面前的电站大坝则是修水八十万人民为你精心打造的护身符！ 往日奔腾咆哮的修江水如今在你的面前是如此温顺、轻柔，就连那些驱车前往观光的游客们也不愿按响那尖锐的喇叭，生怕惊醒你那思念儿女的美梦哟！ 站在你的面前，我们只是红尘里的匆匆过客，我们不仅要学会凝视，也要学会谛听和思考： 因为发自你内心肺腑的各色颂赞与歌谣，并不是每个凡夫俗子都能够随随便便听得懂的。

（注：抱子石，修江上游河畔一尊极似“母抱子”的崖石，许多丰富的动人传说皆来源于此。如今抱子石电站大坝横江而立，往日奔腾咆哮的修江水已是高峡出平湖，任你看来任你游啦！）

走进清水岩洞便恍惚走进了生命的时光隧道，我已不是我，洞亦不是洞。

岁月的踪迹是如此的凝炼而厚重，时光的脚步是如此地迅捷而匆匆，在这连接远古与现代的缝隙间，我常常蹒跚穿行而过。

真不知是谁第一个惊喜地发现了这个荒芜的洞穴，胆战心惊地摸索向前，又是怎样被眼前的奇珍异宝惊得瞠目结舌，尔后欢呼雀跃，一路狂呼，奔走相告。洪荒浩瀚，或许是沉默得太多，无形的力量在地下淤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终于有一天，愤怒的火山喷薄而出，发出沉寂亿万年的誓言，沸腾的熔岩犹如炽烈的激情奔涌四溢，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一切都在激昂的巅峰趋于平淡。 走在窄窄的小径上，抚摸着洞中高大“雪笋”几欲滴落的凝液，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梦幻，玲珑而虬劲，温婉而坚强。抬头仰望，绝壁上正在渡海的“八仙”还在波涛之中，嬉笑快乐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轻歌曼舞的音韵还未飘远；洞顶上的钟鼓敲响了，观音大士的“莲花宝座”高高在上，仿佛众仙在静听菩萨宣扬佛法的无边，超度凡人的喜怒哀乐；痴痴企盼早日怀抱金童玉女的夫妇，不去医院把脉问病却把满腹心事用石头划成生命的弧线飘然投入“中子洞”，让生命渴望站成不朽的翘盼雕塑…… 再往前走，一线光亮豁然开朗，高高的上方一个直刺蓝天的洞豁口是那么的耀眼。巨大的“雪山”可是红军当年爬过的夹金山么？矗立在“雪山”之上的雪伞下面可有吃了长生不老的天山雪莲？神秘莫测的“洞中之洞”可是封神榜上的土行孙借土遁大显神威的通道？摆放整齐的石桌石椅可是天上的金銮宝殿？或许黄庭坚苦读诗书留下的身影还在飘动？你这清冽甜纯的泉水啊，哪里才是你生生不息的源泉？ 恍惚之间，耳边响起“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谒语！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走出清水岩洞，我忽然想起：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黄昏如飞鸟翩然而至，青黛的远山倚着斜阳沉默着，飞禽走兽亦在匆匆归去。田野里赶牛的鞭声依然叭叭直响，农人口中飞出欢快的山歌声喧闹着他们富足的生活，屋顶上飘荡的炊烟招来蛙声一片。 踏着崎岖的山路走向归程，走向夜的深处，满眼静寂的树木，曲折陡峭的山路是多么的神秘莫测。袅袅的炊烟，熠熠的灯火，恍如天上人间亦真亦幻，这样的幸福与清水岩洞中的幸福，哪个更充盈更实在？

人有时真是奇怪得很，不管你走出多远，总有一片土地心有所属；不管走得多久，总有一股思念牵引着你回到生你养你为之流血流汗的家园。在每个人的心中，不管有多么坚强勇敢，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显得脆弱而执着。

（注：清水岩洞位于修水县四都镇境内，是赣西北最有名气的喀斯特地形，内有“八仙渡海”、“雪山”、“雪笋”、“雪伞”、“中子洞”、“观音莲台”、“洞中之洞”等诸多景点，作者曾在离此地不远的四都镇中学供职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