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18-12-27 14:23◆ 范 波
我自小生在昭通,说一口昭通话,这是血脉中带来的基因,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和难为情。上学后,学校里除了极个别的老师用普通话教学,99%的老师都用昭通话教导我们。说普通话于我和同龄人而言,是一件超乎寻常地难为情的事。
1985年高考后,我被云南大学中文系录取了。经过父母同意,我与我的高中同学结伴去学校报到上学。那时的省城昆明对我们来说,像月球一样遥远。从昭通出发,坐了三天客车,灰头土脸的我们肩扛被子手拎洗脸盆出了昆明西站。两个17岁的第一次离家的女孩子东张西望,在陌生的昆明街头等待同学亲戚来接站。在人头攒动中,我们听到了一声呼唤,一个中年男人手持一张照片来到同学面前,用普通话问询同学的名字。普通话听着很陌生,但来人确实是来接我们的。终于接上了头。这是同学的远房表叔,受同学母亲的委托前来接应我们。
从小到大我每天听到的都是昭通话,那是父亲母亲的语言,街坊邻居的语言。只要和说昭通话的人在一起我就觉得亲切自在。除了看电视听广播在日常生活中从没机会听说普通话。语言具有意想不到的情感穿透力,在新奇中我意识到自己到了异乡,第一次感受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来到云大校园,来自云南各州市的同学和来自全国各省的同学操着各地方言汇聚一堂。经过慢慢辨识,互相揣测,相互磨合,在五花八门的语言里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向普通话靠拢,我们就可以跨越彼此方言的障碍顺利交流。于是各种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在同学间流行。以昆明马街普通话为蓝本,带曲靖方言的普通话简称“曲普”,带昭通方言的普通话简称“昭普”,带大理方言的普通话简称“大普”……在各种语音汇聚的校园,异乡感逐渐消散。校园成为我们青春的家园。
四年大学愉快度过,同学之间已明白彼此的方言,每到表达不顺畅时,习惯用各自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逾越小众方言的束缚,把标准的普通话说得云南味十足,就像云南各地的美食,各有特色,别有韵味。在独树一帜的方言中,东北话的穿透力特强。同寝室的师姐从小在东北长大,后来随同支边的父母在保山腾冲生活,她的日常用语是东北话与腾冲话的混合,带领我们全寝室的人都感染了她的口音。卧床夜谈时,云南话混合东北话横飞,一间房里满是变调的东北话在窜。
1989年,我到昭通日报社从事采编工作后,经常到昭通各地采访。对昭通十县一区的方言,我也慢慢分辨出各自的特色和不同。渐渐地,我用方言与被采访对象对话、交流容易多了。这样的岁月持续了10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西部大开发时代到来,来往昭通的外地人越来越多,昭通街头的南腔北调也越来越多,有从北京来挂职的干部,有从山东来修路的工程师,还有来昭通投资兴业的浙江人、福建人……更多的外地人来到昭通,并安居昭通,带来了他们的梦想,也带来了他们的语言。昭通坝子以包容开放的胸怀广纳四方嘉宾、八方宾客,昭通正在进入有史以来移民最多的时期。昭通人从最初对外地人语言的排斥逐渐习惯进而认同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操着普通话、英语、法语、泰国语……走出大山,走向世界,完成祖辈们梦想里的旅行。
虽然时间转换已相距几十年,我已结束青春走向中年,但我发现在云大校园学来的昭普逐渐又派上了用场。在我的记者生涯中,昭通方言不够用了,那就用昭普吧,虽然不够标准,但大致能清楚意思表达、而我的女儿则会经常纠正我的错误发音。
她们这代人,学习生活都用普通话。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下一代人的普通话会更加标准。我私下里为普通话作了一个定义:普通话,普通人说的话而已。
(作者系昭通日报社主任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