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18-12-27 14:21◆ 陈思文
每年中秋夜,普天同庆时,我心中却有些神伤。不是“明月几时有”那种淡淡的、悠悠的黯然,而是“泪看高堂少一人”的凄婉。
母亲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十六,母亲的生日就与中秋节一天过。
那是国家困难时期,计划经济年代,人们的家境普遍不宽裕,大家节衣缩食,攒下几个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有限的商品,还得凭票、凭证供应。
那一年,中秋节的头一天,母亲到食品公司的销售摊铺买供应的肉。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终于轮到母亲了。而且,刚好这块肉还很肥,母亲心中可高兴了。那些缺盐少油的日子,能多买到点肥肉,那可算是走运啊!
母亲伸手到兜里掏钱,心却一下子凉了。兜里空空的,积攒了几个月的50多元钱不见了!母亲把衣兜翻转过来找,不见钱,转着圈满地找,也没见钱。母亲又急又气,望着那块快要到手的肥肉,心实在不甘哪。她便低了声,跟卖肉的屠夫商量帮她把肥肉留一下,屠夫冷眼望着母亲:“留给你?后边排队的人不买啦!”排在母亲后边的人大声嚷嚷起来:“买不成就快点让开,不要耽搁我们!”母亲只得含着泪,几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肉摊。“哎”,母亲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买肉想买哪块买哪块,就好了!”
那个中秋没过好,母亲也是一口饭就着一滴泪,过了自己的生日。那时,我还年幼,自然不懂得母亲内心的那种痛苦。不过,我印象极深的,却是常常没饱饭吃。
记得有一年腊月,北风呼啸,刺透骨髓。母亲带着我们弟妹,到郊外去摘野菜。农田里稀疏生长着些小油菜,菜叶绿油油的,叶片上长了些细密的小绒毛,有点刺手。母亲带着我们,把它们一棵一棵连根拔起,哈一哈冻僵的双手,又放眼寻找。我和五弟在农民堆在地里的包谷草下,搜寻那些躲过农民镰刀的黄豆,或在包谷草垛里摸索农人掰漏的包谷棒子。忙碌三四个小时,居然觅得一公斤黄豆、五六个包谷棒子,跑到母亲跟前炫耀。母亲抚摸着我们被黄豆角划伤的手,心疼地苦笑着:“哪天要能随便买到粮食就好了。”
也是一个腊月,离大年三十没几天了。可家中的口粮只撑得十来天才能买到下一个月供应的粮食。情急之中,父亲忽然想起有位姓韩的老友在东门外一个豆腐厂当会计,能不能找他想想办法?父亲是读书人,还多少要顾些斯文人的面子。这快过年了,空着手去人家府上,颜面何在呀!可家里确实拿不出可以串门走亲朋的东西啊。父亲叹了口气:“为了一家人的生存,我就厚一回脸皮吧。”父亲冒着扑面的雪花出了门。
从韩伯伯处回来的父亲,满脸的高兴。把我和我哥叫到跟前:“你哥俩天黑以后去担一桶豆渣来。”我们不解地问:“趁此时天亮去,看得见路啊。为何要晚上去?”父亲说:“豆腐渣也是要领导批了条子才能卖的,我们没条子。要是白天去,怕被人看见,会连累韩伯伯的。”
晚上,我和哥哥踩着掩过脚背的积雪,借着雪地映出的光芒,到了两公里外的豆腐厂。韩伯伯早已把豆腐渣满满装了一桶,用白纱布盖得严严的,慈祥地对我们说:“快担上走吧,这么大的雪,小心路滑哟。”
整个腊月末,母亲就用豆腐渣掺和着些许粮食或野菜给我们吃,这个腊月末,也是我们一家人几年来,唯一吃饱肚子的腊月末。
这年的大年三十和正月间,母亲就用豆腐渣顶替大米和糯米粉,让一家人过了一个欢乐年。高兴之余,母亲又叹息起来:“什么时候想吃啥就能吃到啥,就好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滇东北高原,我们一家经济较前宽裕了许多,日子也景气了些。母亲曾经有过的期盼都一一实现了。只是,好日子没过几年,母亲就走了。
母亲到天国后,每逢中秋节,我都会在心中默祷:母亲啊,您的孩子们都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成果,而且,还分享到了改革开放的红利。您的在天之灵再也不用为我们的生活操心了。安息吧,母亲!
(作者系昭阳区广播电视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