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18-08-14 10:38◆ 胡永坚
“爸爸,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我和儿子刚走进楼梯道,一丝清香隐隐约约悠然而至,儿子很惊异。我努力辨别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气息,却怎么也不能和脑海里快速闪过的记忆重合。
“我也感觉不出来,有些似曾相识。”带着疑惑,我顺着楼道一层一层往上爬,味道越来越浓,像个小虫子,一直往我的鼻孔里拱,真讨厌。打开门的刹那间,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啊,好香!”儿子喊道:“奶奶,您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久寻的味道立刻清晰起来,让我神清气爽,全身通透。
“乖孙子,是粽子的香味。”母亲微笑着答道。
“妈,您在包粽子啊?”我惊诧地问:“不是离端午节还有二十多天才到吗?”
“今天早上我去菜市场买菜,看见有粽叶卖,就买了几十个回来。”母亲开心地说着。
父亲也在一旁附和着:“现在哪还像以前,非要等到端午节才能吃到粽子。”
“奶奶,我要吃粽子。”儿子嘟嚷着。
“好的好的,马上端来。”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从厨房端了一大钵热气腾腾的粽子出来,放在茶几上。一个个披着青纱的粽子,经历煮沸的洗礼,褪去了华丽,犹如仙女沐浴后披着浅褐色的外衣,散发着阵阵清香,或立或卧在白色的盘子里,招人喜爱极了!
接着,母亲又从厨房端出一钵散发着玫瑰香味的糖稀和一碗清水,碗里放有一根细细的白线,我会意地朝母亲笑了笑。
“还有玫瑰糖稀,妈,有你在,真好!”我洋溢着自豪感,转身对儿子说:“来,儿子,爸爸教你剥粽子。”
“这有什么难的?”话音未落,儿子三下五除二就剥开了一个粽子。粽叶被撕成了两半,手上还粘了一些糯米。“哎呀,好粘手。”儿子嘟着嘴埋怨着。
“看我的。”我笑了笑,把双手伸进碗里沾了一下清水,解开棕叶细条,小心翼翼地剥开粽叶,乳白的糯米团在我的手上翩翩起舞。“儿子,看见没,一点都不沾手。知道是为什么吗?”我笑着问道。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手上沾了清水,所以就不沾手了。”儿子答道。我笑着点了点头。儿子又问:“那白线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看好咯!先送你一顶尖尖帽。”我拿起清水里的白线,绕着粽子的一角围了一圈,然后拉动线的另一端,粽子角一骨碌掉进了碗里,极像圣诞老人的尖尖帽。
“再送你一个大圆盘。”我把白线往水里沾了沾,围着粽子又绕了一圈,轻轻一拉,一块圆圆的粽子片像白玉圆盘滚落进了碗里,我舀了两勺玫瑰糖稀浇在碗里,粽片白里透红,显得更加招人喜爱。
“爸爸,你咋还有这一手?粽叶没撕烂,手上不粘糯米,粽子还被你切成一片一片的,好厉害哟!”儿子惊奇地望着我。
“呵呵,这可是我的爸爸妈妈教我的。”我自豪地说,“来,先端给你爷爷和奶奶吃。”
“好!”儿子端着盛满甜蜜和幸福的粽子蹦蹦跳跳地送给他爷爷奶奶去了。
“学会没?”我看着儿子说,“现在该你弄给你的爸爸妈妈吃了。”
“好!”儿子高兴地回答:“爷爷奶奶教会了你,现在也该我上场了。”儿子学着我的样子把粽子“切”好了。粽叶没被撕裂,手上依然沾了些糯米,粽子被线“切”得“东倒西歪”,很不规则。但我却很欣慰地端起来说:“可以享儿子的福咯!”
我轻轻地夹起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糯米香紧随着粽叶的清香,伴着玫瑰花香和糖水的甜味,在我的口腔里不断旋转着、翻滚着、舞动着……那香、那甜、那味,一丝丝、一缕缕慢慢渗透到五脏六腑,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汗毛孔慢慢溢出。我俨然成为一个了大粽子,浑身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我慢慢地吃着粽子,咀嚼着遥远,儿时的记忆逐渐鲜活起来。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大多数时候是母亲带着我们三兄妹在家过日子。要吃粽子,非要等到端午节才行。
端午节那天,母亲早早起床,吩咐我和哥哥去沟埂边摘香蒲和艾草,然后带着父亲托人捎来的几块钱到集市上买糯米、粽叶和红糖。母亲每次带回来的是二斤糯米、十张粽叶和两块红糖。
我和哥哥负责打扫卫生,然后把香蒲和艾草插在门头上,妹妹则屁颠屁颠跟在我们后面。
母亲取了一半糯米淘洗干净泡在清水里,把粽叶洗净放在筛子里,然后从门口的棕树上砍下一片棕叶,洗净并撕成细条。准备工作做好后,下午就开始包粽子了。
我们围坐在母亲的身边。只见母亲把粽叶放平在左手掌心,右手把粽叶围成漏斗状,左手顺势捏住,右手快速地抓一小把米投进去,抹平,掬点水把糯米充分压实,用细细的棕叶条捆扎,一个漂亮的粽子就做好了。整个过程娴熟有序,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一个,二个,三个……不一会,十个粽子就包好了。母亲把粽子放在锅里,盛上水,随着水的沸腾,粽子的香味慢慢溢出来,弥漫着整个屋子。这时的我们,总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久违了的味道,口水不住往下咽。
经过漫长的等待,粽子终于煮熟了。母亲找出亲手做的玫瑰糖,舀出一小勺,拿出仅有的两块红糖放进锅里,盛上水,大火猛煮一会儿,改为小火熬,红糖一点一点变小,最后全部融化在水里,渐渐地,红糖水变得透明,越来越粘稠,用勺子舀起来往下倒的时候发现糖水可以拉成线时,玫瑰糖稀就熬成了。
然后,母亲找来一根棉线,清洗干净放在盛有清水的碗里。只见母亲拿起一个粽子放在左手掌心,用右手指沾了一下清水慢慢地解开捆绑粽子的细棕条,像呵护新生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着的粽叶,乳白的糯米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角,继而旋转着,褪去了粽叶,犹如一个惦着脚尖跳芭蕾舞的少女,披着乳白的轻纱在母亲的掌心漫步轻盈。
我们三兄妹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手里的粽子,不停地咽着口水。
母亲拿起放在清水里的棉线绕在粽子上,用力一拉,粽子就被一层一层削了下来,舀上一小勺玫瑰糖稀浇在粽子片上,就说可以吃了。
我们三兄妹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直到把碗和筷子舔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其实一碗里,也就是几块粽子。第一块还没吃出味道,就被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只有开始吃第二块粽子的时候,我才会慢慢地嚼着,慢些,再慢些……
每次煮粽子,都会有极少部分糯米冲出粽叶的包围,散落在水里。母亲就会把水慢慢倒出,把锅底的糯米倒在碗里,再舀一点糖稀和着吃。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粘着粽叶的一粒粒糯米放进嘴里。接着,母亲把刮干净的粽叶放在清水里漂着,把剩下的另一半糯米也泡着,等到第二天再包给我们吃。一张粽叶往往要重复使用两三次,才会不舍地丢掉,这也是母亲小心翼翼剥粽子的原因。
现在,我们已不再需要重复使用粽叶,但我依然会很小心地剥下一张完整的粽叶,依然会把锅底留下的糯米倒出来吃掉,这是母亲勤俭持家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一个粽子吃了半天?”母亲责怪起来:“趁热,赶快吃。吃完再剥。”
“嗯,妈。”我边回应着边大口大口吃起来。
其实我是舍不得吃,我需要怀想,怀想那些牵肠的往事。
我依然会把粽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咀嚼着这香甜的味道,咀嚼着这快乐的时刻,咀嚼着父母给予我们的恩惠。我如痴如醉地享受着舌尖上的美味、其乐融融的氛围,享受着一家人难以割舍的温馨、幸福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