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芋花开

◆普顺良

车站前，烧洋芋飘香的空气，是游子们久别的乡愁；烧洋芋的醇香停留在唇齿间，思念的味道在心中久久荡漾；记忆里，有许多洋芋的故事，像花蕾一样，总是被回忆的春风，吹得绚丽多彩。在我们老家，主食是洋芋，菜也是洋芋，零食还是洋芋。生活里弥漫着洋芋的清香，充满着洋芋的气息，仿佛洋芋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生活在洋芋的花季里。

洋芋花开是丰收的前奏，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洋芋要薅三道才成熟得好，头道松土，二道除草，三道起垄。听说土堆垄得越大，洋芋就长得越大，其实这个土堆的作用是不让洋芋长了露出土来，也把多余的水分控出，成熟的洋芋就不会被泡烂。

我有个姐姐，是大爹的三女儿，这天她带着我和黄狗去薅第三道洋芋，这时候可能会薅出新洋芋来，那么就可以尝鲜了。她低头干活，我摘洋芋花，编成帽子和项链，还编了一条长长的花辫子给姐姐戴在头上。我和黄狗在开满花的洋芋地里，野马一样地追逐。云雀歇下来，落在洋芋地里，我就去寻找，总是找不到，于是就把一片地里的洋芋苗踏平，看云雀往哪儿藏！云雀依然起起落落，我却连羽毛都没有抓到一片。三姐抬头一看，吃惊地说：“你惹祸了！这是寨尾周大爹家的地。”姐姐叫我回家去，我却要等到天黑，雀儿眼睛昏花的时候，去抓云雀。三姐在洋芋苗下魔术般地端出一个鸟窝，里面有五个蛋，她说拿回家像母鸡孵蛋一样，几天后小云雀就孵出来了，那时你就有玩的了。我端着鸟窝带着黄狗，一蹦三跳地跟着三姐回家，到家后三姐把踏平洋芋苗的事告诉爷爷。

周大爹家是我们寨子里为数不多的汉族，爷爷按彝族的礼俗，从坛子里倒点酒在竹筒里盖好，牵着我的小手去周大爹家道歉。在路上爷爷一路教我说认错的话。周大爹说：没关系，晚上露水一扯，洋芋苗就直起来了。人活一辈子，哪个不犯点错，何况你还小！以后不要再犯错就是好孩子！爷爷说：今年歉收的部分由我们补上！周大爹说：以前年景不好收成差，你家给我们的粮食也不少啊！后来赔你家也不要噻！爷爷说：送出去的是情谊，收回来的只是洋芋坨坨……爷爷和周大爹聊天，我跑出去玩了。

“二月八”是彝族的祭祖节，也是播种洋芋的季节，信号是布谷鸟的鸣叫。据史载，杜宇把昭通的农耕文化传播到川蜀大地，至今“时适二月，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巴亦化其教而务农，迄今巴蜀农时先祀杜主君。”二月初八的时候，人们在大龙洞祭水，祈求风调雨顺。从这天起每家每户开始播种洋芋，种下后，如果在清明节遇上好雨水，那么，端阳节的时候就可以吃到新洋芋，如果到了端阳节还没有涨“端阳水”，那么当年的收成就有问题。现在好了！灌溉的沟渠修通，旱涝保丰收，雨水对山区的洋芋影响不大。山坡上虽然日照长，水分蒸发得快，但是到了晚上，雾气一来，土壤又潮湿了，人们把这种气候下的土壤叫做“夜潮土”。白天的山坡上，一阵风来，把未开的花儿吹开了，一阵雾相随，把已开的花儿滋润了，风过雾散，花儿和叶子被洗涤得水灵灵的，太阳光照耀下，晶莹而鲜亮。

过去粮食紧缺，人们在栽洋芋的时候，把一个洋芋切成几块，前半截芽眼好的用做种子，后半截芽眼不好的留下来吃。如果洋芋大个点，还要切成三块、四块，然后用草木灰抹遍，这样种子就不会腐烂。洋芋切小做种子，长出来的苗较弱，需要多施肥，才能保丰收，如果把整个洋芋做种子，长出来的苗比较茁壮，而且长势旺盛。洋芋堆在家中，到春天就会发芽，哥哥观察到洋芋长出的芽上有小洋芋，于是，就用洋芋芽来培育种子，而且还成功了，但是产量不高，不过，至少可以为家里节约一些洋芋。人，都是在生活里追求着完美。

捡“跑皮洋芋”，就是捡露出土来的洋芋。挖洋芋的时候没有捡干净，太阳晒或雨水淋，包着洋芋的泥土脱落，洋芋露出来，看到的人就会捡走。我也要去捡“跑皮洋芋”，妈妈不让去，说：捡来的东西吃着不香！也吃不饱！而且还把我的小锄头藏起来，叫我去看守梨树。过了不久，村子里闹翻天，有的人家还没有挖的洋芋被挖着了，而且还说出哪些人是捡“跑皮洋芋”吃的，后来有几家还打架。妈妈说:还算你没去捡“跑皮洋芋”，吵吵闹闹的发财，不如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我们虽然收入少点，但生活过得有尊严！

为了充分利用土地，梨树下都栽上洋芋。邻居家的小姑娘今天来找猪草，我们俩分工合作，她刨洋芋，我上树掰柴，烧上洋芋后，我们就用洋芋果果做橡皮枪的子弹，开始打鸟。她手里拿着洋芋果果，蹑手蹑脚地跟在我身后，我握着橡皮枪，猫着腰躲在鸟儿身后，瞄准！开枪……鸟儿惊飞了！这样反复无数次，可惜一次也没瞄准过。邻居小姑娘还被洋芋苗绊倒好几次，把头碰了个包。

我们从这块洋芋地追着鸟儿跑到那块，当我们回到烧洋芋的地方时，火已经熄灭，洋芋才烧熟半面，她哭了！猪草没有找够！经我同意，她割我家的洋芋苗做猪草。

不久，小姑娘去一个看不到洋芋花的城市读书，后来也没有联系。那年的秋天，爷爷去世了，不几年，三姐出嫁了，在洋芋地里的故事就越来越少。

（作者供职于昭阳区乐居镇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