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旅行记

◆孙　梅

在秘鲁的安第斯山上住着许许多多的原始植物，我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白天晒太阳，晚上数星星，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原本以为会像祖先们一样，在宁静的岁月中度过一生。却不料，这样的日子被一群古印第安人打破。我永远都记得他们在泥土中发现我们时欣喜若狂，张口就咬的傻样儿。我们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我们身上含有大量的龙葵碱，就这样吃的话，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死亡。可这些古印第安人十分顽强，死了一个又一个，也阻挡不了对我们的热爱之情，他们前仆后继，不断改良品种，还学会了用煮或烧烤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我们的美味，对他们来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于是给我们起名叫patata(当然，后来因为我们长得像地下的豆子就被大家称为土豆，这是后话。)第一次，我有了名字，很开心!

而且这些印第安人还很客气，把我们奉为上宾，敬若神明。把土豆神称为“丰收之神”，如果当年收成不好的话，他们会吓个半死，赶紧穿上华丽的服饰，伴着音乐跳舞，歌声穿过云霄……用这样盛大的祭祀仪式来讨好土豆神。

不过这样的祭祀有一点我很不喜欢，那就是祭品中不仅要杀牛羊等牲口，还要杀童男童女。其实这些东西我们土豆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喜欢的不过是阳光、雨露和肥沃的土壤而已。

有趣的是，这些印第安人用烤熟一只土豆的时间来计时。于是时间就在烤熟一只又一只土豆的浓郁香味中缓缓流逝，直到有一个叫哥伦布的家伙发现了这个地方，他带来了一大批西班牙的坏蛋。他们残杀当地的土著居民，抢夺金银财宝，同时还不放过人家锅里煮熟的土豆。当然，我也教训过这些野蛮的家伙。见他们让这片土地血流成河，我也很生气地毒死过那些一见我就咬的家伙！

可能是因为我美味且很有个性，1552年，一个名叫戈马拉的学者在他的《印第安通史》中记下了我的名字，第二年又有一个叫莱昂的人，也把我写进他的《秘鲁年谱》。哈哈，我们土豆家族终于被载入了史册，来年春天我一定要盛开好多好多的鲜花庆祝一下。

说起春天的我，那确实是让这些野蛮人惊为天人，为之倾倒的。

记得1565年，远征军向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呈献了一箱来自南美洲的农产品，我就是其中的一种。当我晕乎乎地被带到西班牙，王宫的大厨不屑地打量着我，见我灰灰的丑丑的，尝了一下味道也不好，就将我丢在一个角落里不理不睬。

他的举动大大伤了我的自尊心，想想还是那些印第安人可爱！你不就是喜欢以貌取人吗？哼，我告诉你什么叫华丽的转身。

来年春天，我开出了茂密的花朵。那些清丽脱俗的花朵，让整个皇室顿时清新起来，贵族们个个赶着趟儿地在自家庭院里种植土豆。后来我在法国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法国路易十六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在发髻上戴几朵白的紫的或是粉色的土豆花，花儿散发出悠悠的香草味道深深地迷住了玛丽身边的一群贵妇人，她们也开始在纽扣和帽子边沿装饰上土豆花，可见我是多么迷人！

比起我的花儿，块茎在法国的遭遇却是天壤之别。1785年，一名法国的药剂师从美国将我带回来后，有胆大嘴馋的人吃了，感觉味道苦涩，难以下咽，有的吃了长芽的还中毒。他们都说我切开会发黑，一定是不洁之物，还说《圣经》中并没有我的名字，必定是受到上帝惩罚的。那个时候，中世纪流行麻风病，人们对它有着极强的恐惧心理，所以就把我和麻风病，甚至不洁的催情物都联系在了一起，叫我“妖魔苹果”，要把我连根拔掉，用火烧死。谁知，用火烧后闻到香味的馋鬼们忍不住吃了起来，发现竟然十分好吃。哈哈，我又一次华丽地转身。

当然，我在法国的翻身，主要还是靠另一名药剂师安东尼•奥古斯丁•巴孟泰尔，他在欧洲“七年战争”时被捕。在牢里吃的自然是低等人吃的土豆，但他发现土豆非常好吃，那是患难与共的感情呀，他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喜欢我！

回国后，他看到自己的祖国法国在闹大饥荒，于是他开始宣传土豆的益处，不仅亲自种植，还送给有名望的人，希望他们能帮忙推广开来。但当时法国议会是禁止种植土豆的，这让土豆的推广十分困难。聪明的巴孟泰尔决定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在国王路易十六的宴会上，他献上了一束清丽可人的土豆花，立即获得王后的喜爱，这就有了前面我提到的那段在法国时尚界流行的时光。

巴孟泰尔对土豆的执着让我十分感动。1772年，他提出将土豆作为痢疾患者的营养配餐，同年，巴黎医学院认可了土豆可食用的说法。1785年，他又在巴黎郊区承包了一片土地，自己种植土豆，然后请求国王派人白天重兵把守，到了晚上再让士兵撤离。日子久了，周围的农民都被这神秘的现象所吸引，有些好奇心重胆子又大的人甚至还偷了一些拿到自家田地里种。于是，土豆在法国算是彻底普及起来，人们把土豆称为“地下苹果”，度过了饥荒时期。如今，巴孟泰尔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里长眠，而他的名字则被刻在巴黎地铁站，以及第10和11区的一条大道上。另外，在蒙特迪迪耶还有他的雕像矗立。

我将永远怀念这位忠实的朋友——巴孟泰尔，你是我们土豆历史中最最可爱的朋友之一。

巴孟泰尔改变了我在法国的待遇，让喜欢面包的法国人称我为“第二面包”，同样的有一位仁兄在德国的友好表现让我终身难忘，他就是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大帝，是我们土豆的好朋友。在他的极力推广和普及下，我在德国的待遇直线上升，从无人问津到星光闪闪。

如今在德国的超市里各种土豆食品应有尽有：土豆粉，土豆条，土豆丸子，土豆烧酒，土豆蛋糕……德国人吃土豆无论是数量还是吃法都在世界上首屈一指，一日三餐至少两餐吃土豆。德国还涌现出不少土豆新事物：比如土豆旅馆，提供与土豆有关的旅游服务；土豆纪念碑，所有为土豆事业作出过贡献的历史人物都被刻在碑上；土豆图书馆，从土豆的历史、趣闻到土豆的学术研究的书籍都能找到。在下萨克森州，青年男女热恋时，会送给对方一个土豆，因为对当地人来说，“爱情和土豆一样宝贵”。

在德国有三家土豆博物馆，里面收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上千种土豆。除了通常的土黄色土豆外，还有紫色、黑色、红色等颜色的土豆。土豆的形状也各不相同，有圆的、松果形、月亮形、长条形等等。

“在200多年的历史中，德国有10多次通过举国种植土豆，吃土豆，闯过了自然灾害、战后衰退、经济危机等。”慕尼黑土豆博物馆专家埃德哈德说。我们土豆不光是在德国战功卓著，纵观人类历史，哪一次的饥荒以及自然灾害等危机中，没有我们土豆的身影？

德国人喜爱土豆，除了它的营养价值外，土豆还包含着“勤俭节约”“朴实无华”等“土豆精神”，正像德意志民族一样。难怪，欧洲邻国干脆管德国叫“土豆国”。直到现在，在德国波茨坦无忧宫里的弗里德里希大帝墓前，总是摆放着土豆。

在到过的这些国家中，中国也是我很喜欢的国家。这里的人们对我很亲切，他们能花样百出地做出各种美味土豆，让我们土豆家族大放异彩。我来的时候就是以洋玩意儿的身份来的，那是在明朝万历年间，当时的皇宫贵族们也就吃个新鲜，只在皇亲国戚间流通。这样被养在深闺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清朝初期，而大范围的普及则是在乾隆年间。

虽然我在中国只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但却很快地融入了这里，从一种舶来品变成了中国的土特产，在中国的饮食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中国现在已经成了世界第一的土豆生产大国，是我们土豆家族的大本营了。

从南美到欧洲，再到亚洲、非洲，如今世界各地都留下了我的足迹；从妖魔苹果到第二面包；从无名小辈到粮食界的五虎上将之一，我们土豆的历史，是一部跌宕起伏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是一部让我们骄傲与自豪的历史！我相信，在这个和平年代，土豆家族们将谱写新的华丽篇章！ 

（作者供职于昭通文学艺术家创作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