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

与洋芋的一次生死之交

 2018-07-04 16:46  来源:昭通新闻网

◆刘平

家乡山地多平坝少,大米珍贵得如同金子。洋芋如同乡间的孩子,遍布于家乡山间地头,坡上沟谷,无论土地肥瘦一样能茁壮成长。因为洋芋,我困顿的童年多了一种食物的支持。亦因洋芋,儿时单调的餐桌亦有了热闹的满足。

自有记忆起,洋芋就与我结伴而行。炒、煮、蒸、炸可做几十种不同的菜肴。也因自小就与之打交道,以致几十年后的我仍是它的粉丝。

与洋芋,可毫不夸张地说,还曾有过一段饥饿与生存执拗的相伴。

时光无法倒流,记忆仍能抵达。

要说,那已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了。一帮身体与心理都还显稚嫩的学生,在十几岁的年华里到农村插队锻炼,分到了距离县城50多公里的一个大队所属茶场。

盛夏凉风阵阵当然安逸,严冬北风凛冽日子难熬。去后次年冬季,这一带下了场罕见的雪凌。山地与路面全被冻成一块块冰冷的坚硬,连风都被严寒打磨成了锋利的刀刃,只要轻轻往脸上一碰,如同刀割一般。通往山下的路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桐油,即便身手灵巧的猴子见了也只能干着急。场内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连下到半山腰挑水的路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路,仅有概念上的意义,暂时无法通行。水对生活影响无大碍,融化积雪免去了繁琐的肩挑。

开初几天,大家都不以为然,为冰天雪地的大美而兴奋。菜吃完了,高兴地去地里刨开雪凌找萝卜食用。在家乡,萝卜菜只用于喂猪,但特殊时期只能将就。几个女同胞对此菜不屑一顾有些挑三拣四,说喂猪的菜怎能食用。男同胞们现实些,总觉得在当时条件下有菜叶已很不错了,不至于要命嘛。萝卜菜一下锅,男生们如同比武似的,筷子在锅里来回穿梭,动作稍稍慢点便只能干瞪眼,毕竟僧多粥少。

伴着新鲜,开初几天大家还有兴趣,往后便困难重重。雪凌每天夜晚都在用翻番的倍数加厚,即便用锄头砸,也要费尽吃奶的力,才有点滴收获。到了最后,看着如人参般珍贵的几片绿叶,大家平时所有的面子与尊严都暂时收敛。菜叶一入锅,一双双筷子便开始上演比武大赛,胜者因一片菜叶而庆幸,沮丧是给失败者唯一的奖励。有意思的是,女同胞们亦一改平时斯文模样,露出了赤裸裸的人性,加入到激烈比拼队伍中来。力量是她们的弱项,技巧却是她们制胜的法宝。待男同胞们为战斗的收获庆幸之时,女同胞悄悄打起了主意径直在半路打劫,快速将别人行将到碗的菜叶中途劫走。再粗野的男生也野不到往女同胞碗里再去抢食,女同胞是战无不胜的胜者。

本以为几天后雪凌停止天会放晴,谁料一个多星期过去,雪凌非但没融化,反而变本加厉一天天加厚,兴许老天爷事儿太多,暂时让管控雪凌的开关开启抑或是有意考验下界的毅力。

这就给了一帮小青年考验彼此生存能力难得的机遇。与外界联系已中断,粮食与蔬菜的输送通道早被气候堵塞。在一切物资靠人背马驮的年月,深居荒野的一帮下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且不谙世事的劳动者们,自然无法突破这一屏障。仅有的粮食所剩无几,天气若再不回暖,就会出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空城计”就会在各自腹中唱响。路不通,也无电话,一帮人不说“光荣”吧,起码也要“休眠”。  

好在还有一大堆洋芋。像行者在无垠沙漠中突遇绿洲,航行者在茫茫大海抓住了一叶孤舟,渺茫中又闪现出点滴的希望。起码当不了饿死鬼。

洋芋自然成了一日两餐唯一食物,好在也不必外出劳动。有限的萝卜早已挖尽,甚至连盐、辣椒和油等基本调料都告急了,只得不停变换吃法,以调节口味。上顿煮下顿烧,牙齿每天重复与洋芋零距离接触,味蕾顿顿和土豆亲密接吻。喜欢也好,生厌也罢,反正别无选择。

深冬的夜晚特别无聊,一帮人围坐炉火旁烧洋芋,烧好后用包谷核反复搓,将面上一层黑色且厚的灰擦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进嘴大口嚼起来,吃得满嘴灰黑。

我们与洋芋真可谓相濡以沫。十多个年轻人用青春作调料,连续一周每天二至三顿食用白水洋芋或烧洋芋,时间之持久,情之真诚单一,恐怕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中还无这般先例吧。真要如此,就曾创造了一项多人连续食用洋芋的世界纪录。这种一如既往返璞归真矢志不移的做法,想必生活在当下的人们难做到吧。

大概半月后,天放晴,雪凌渐渐融化,通往山下的道路才渐渐通畅。

一段时间,一提洋芋就反胃。这当然是长时间食用造成的结果,慢慢地,一切又回到从前。洋芋如同一个久违的老朋友,又继续回到我生活中。

今天,我的生活中仍少不了洋芋,一家老小真是爱得一塌糊涂。烧、煮、炒、炸、蒸、烤洋芋,让餐桌越来越丰盈。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是,洋芋除了是我喜爱的一种食物外,还是我粮食暂缺时的一种替代品。有了这段生死之交,我与洋芋便多了份割舍不断的情缘。

(作者供职于云南水富县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

审核:   责任编辑:李梦菲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审  核:
责任编辑:李梦菲
标签 >> 图文 马铃薯 会议 
捐赠信息